今晚会成为一则大新闻。
霍许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就像是走路突然撞了电线杆子成为植物人，什么思维都没有了，什么记忆也都没有了。
我什么都不剩了。
我又什么都拥有了。
慢慢地，记忆在一点点回溯。她记起打歌节目在晚上五点钟准时开播时听到走廊里的混乱声音，然后她们七个人挤在一张沙发上。霍许记得她被丁可卿挤得屁股痛，记得她在担心沈戚会不会也像她一样胯骨被沙发那硬硬的扶手硌到，然后她记得自己试图让沈戚坐到自己的腿上来说不定能好受些，可沈戚看了一眼小紫菜手上的运动相机正在闪着光婉拒了。
随后她们被叫了出去，一大帮人熙熙攘攘地挤在走廊里。还是霍许熟悉的场景——每走过一个将大腹便便与德高望重画上等于号的领导大家便如被割掉的一茬韭菜一样稀里哗啦地倒下去。一大帮人上了台——她们是第二个，她们被挤在舞台的最前方。
台下有很多粉丝在喊她们的名字。最大的声音是“沈戚”，然后是非常有节奏感的“Fantasis”，女粉丝的高声部合着男粉丝的低声部像是一场气势磅礴的大合唱，如战歌如鼓点把人类体内的鲜红色石油点火爆燃。
那个蘑菇头的姐姐不在。霍许没听到她的声音，于是特意去追寻了一下她的身影，最后才想起来她上次说的出差的事情。
站在中间的主持人用最甜美的音调说出最没语气的话，独属于K国语言的上扬下沉与拉长音甜腻腻的比唱歌还好听。霍许的大脑突然丧失了翻译的能力，或者干脆宕机，只能听见音调和一大堆发音，却连不成话，没有意义，进不了脑子。
她只关注着数字来着——像她这样从鸡兔同笼问题开始就与数学绝了缘的烂学生，百年难得一见地开始关注起那阿拉伯人发扬光大的十个奇异字符来。虽然霍许所做的事情无非只是努力在两个数字之间将大于号小于号画得正确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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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投票分……
霍许看到远处屏幕上的黑色加粗字体糊成了一团，从一位数到两位数一路涨到四位数，让霍许不能理解那样上千的数字在短短的两三秒之内加上去需要多么快的进位还是说只是为了这样的效果而在数字叠加时偷工减料了。最后它停了下来，像老虎机□□上的图案缓慢对齐。一切终于尘埃落定，在强烈镁光灯的照耀下一个笔画都看不清，只知道是四个数字——四个黑乎乎连形状都看不清的数字。
哪边大来着？
霍许的眼睛都要被这强光刺瞎了，把比大小这种简单的数□□算完全抛到脑后去。
哪边大？她没看清，她也没记住，能不能重来一遍让她仔细看一眼？
可时间从来不会倒流。
霍许看到左边的那个框突然放大。框子里面是一堆人，近处的人是静止的，远处的人是运动的，让霍许不禁感叹这好一副对比鲜明的动态图画——
不对，这是我们？
“Fantasis，祝贺你们！”
框子里画面近处的人突然全都动了起来。旁边的机器伴随着一声巨响爆出大片的彩纸彩带，落了霍许满头，把眼前的景象染得眼花缭乱。身边的刘熙接过话筒，开始感谢这个感谢那个。
叨叨叨说了一长串，几乎要把霍许在这短短不到两年时间里认识的所有人的名字都要说尽了。然后是哭声，停不下来的哭声。
旁边的沈戚哭得都快没了样子。眼睛红通通的像只母兔，看得霍许一阵心疼。
然后她接过话筒，话语比脑子先说出口，是字正腔圆的中文：“感谢我们远在C国的爸爸妈妈们，感谢K国、C国以及全世界各地的粉丝支持我们，感谢一路上为我们提供帮助陪伴我们成长的工作人员，谢谢你们！”
她的脸上是湿的，是眼泪，鼻涕快要落到嘴唇上，霍许连忙用手挡着一顿猛吸。
声音很吵，台下的粉丝一部分在退场，剩下的一大部分都在喊着她们的名字。没有那个嗓音过分洪亮的蘑菇头姐姐，但霍许还是能零星听到几声“或许”。
与很多很多的“神奇”。
霍许，或许我们是可以做到最好的。
沈戚，神奇的是我们就如此完成了。
安可的伴奏音乐响起。耳朵里没有耳返，但歌声依然沉稳。
大家站成一排，贴着肩或拉着手，随着节奏一起左右摇摆，台下的粉丝们也举起手与她们一起左右摇摆。
光照得很暖和，她出汗了。
那天的前辈享受到的就是这样的感觉，每一个成功的前辈都享受过这样的快乐。心脏被棉花糖与花瓣填满，每吞下一口空气都有香喷喷的味道。
啊——好幸福。
霍许闭着眼，任由音调里夹着哭腔的颤抖，任由泪水淌满全脸，前一秒还在关注的粉底是否会垮掉下一秒全然不在意。
光能够穿透眼皮，光能够穿透一切，光能够抵达我的心里。
沈戚戳了戳她的肩膀，她回过头去，看到沈戚噘着嘴向她凑上来。
这是做什么？
要在台上接吻吗？疯了吗？还有摄像头呢全都不管不顾了吗？
可是沈戚一点要停的意思都没有。
以至于霍许都要怀疑这是一场梦，她差点就要噘着嘴上去了。
沈戚一偏头，亲到了她脸上。
蠢货，果然把啵啵接力忘了。
霍许的脑子立刻恢复正常。
站在边上的丁可卿被霍许极敷衍地在脸上蹭了一下。她一早就知道会是这样，在镜头面前忍住想要白霍许一眼的欲望防止外面传出什么新人团体刚出道就队内不和的消息，屁颠屁颠地跑到另一边去把这个啵啵传回刘熙那里。
霍许的手里紧紧攥着沈戚的手，以她自己的意识不到的力度，用力抓住。
这一刻的我们是幸福的。
……
成为一位后整个人都飘飘然，走路时会不自觉地把头扬高腰板挺直，要极力克制自己的眼神才能不让别人感受到趾高气昂的傲慢。
下班路上走了红毯，把刚刚在台上说的感谢的话再当着镜头的面一遍遍重复。回程的路上又在车里做了直播，与粉丝们一起分享成功的喜悦。
“谢谢大家给了我们好多好多的爱，我们才能拿到今天的奖杯！”大家在镜头前面凑成一大团。
有些人在笑，有些人在哭，有些人边笑边哭。
霍许拿着面巾纸擦掉沈戚满脸的泪痕。
“唉呀，花猫。”霍许把蹭了鼻涕黏糊糊的纸对折起来，往沈戚的脸上怼。
“换一张，恶心死了。”沈戚嫌弃地撇嘴把头扭开。
霍许兴致勃勃地一颗一颗数沈戚眼睛里落下来的金豆子。
出道第八天拿到职业生涯中的第一个一位。这也许不是整个业界里的最快纪录，但也一定是一个相当漂亮的成绩。拥有这个成绩的人会忍不住地想要吹嘘自己。
沈戚却痴迷于掉眼泪，从结束开始，一直哭到半夜。
霍许趴在床上，低头看着她。
“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是个水龙头呢？”
姐姐少有的孩子气。哭到现在已经彻底放弃擦眼泪了，任由枕头与发丝被打湿，鼻音前所未有的浓重：“你就不想哭吗？”
“刚刚哭过了，现在觉得也没什么。”霍许摸摸自己的心脏，“这是很高兴的事，所以一直想笑，倒没有多想哭。”
除了在刚刚宣布获奖的那一刻被情感冲昏了头脑之外，接下来的时间霍许都能平淡地接受如此成就，所以就连获奖感言都能说得平稳。
成功是有铺垫的，是天时地利人和的结果，是在这过程中每个人参与努力后的必然，所以霍许并不意外。
“我也高兴……”沈戚翻过身，脚伸出来勾上霍许的小腿，“但是我高兴就想哭。”
“没有不让你哭的意思。”霍许擦掉那颗已经流到沈戚耳边的泪珠，与眼角渗出即将要断线的泪珠。
“我觉得那么多年的努力是没有白费的，我的等待与失败都是为了这一刻。”灯光昏黄，霍许的脸掩在影影绰绰的明暗交替里，“我很感激能作为Fantasis出道。”
所以当初的不甘心也会有回报。
“嗯，我也很荣幸能作为Fantasis出道。”霍许由衷地说。
沈戚困了，眼睛半闭半睁，呼吸趋于平稳，就在霍许准备要去关灯的时候又冒出了一句话。
“我的眼泪是咸的。”
她开始困得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那个状态大抵与醉酒相似。
“当然，眼泪都是咸的。”霍许趁着最后的光亮含住沈戚的嘴唇，“你的嘴唇也是咸的。”
灯被关掉。
沈戚哭懵了，钻在霍许怀里攥着她的衣领子。
霍许不曾知道，偶尔这样的夜会听到惊喜的话语。
“霍许，我喜欢你。”
霍许捏着沈戚的手腕。
“我也喜欢你。”
“我从你……看着我的那一刻就喜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