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来荒凉得像是被世界遗弃的小镇和饭馆, 第一次有了属于人间的烟火气。
白天时空『荡』『荡』的堂时坐满了人，不同于那些披着黑斗篷的恐怖食客, 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每一个都是生活在太阳底下最平凡也最普通的人。
有在嗑瓜子的人瞧见他们几个从后院出来，道：“你们老板说能做出比老徐叔更的百味汤，而且还不像老徐叔一样挑人供应，你们几个在店子里做学徒，听过没有？”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肯听过，快快快，坐过来，给我们说说。”
“吃瓜子不？这里还有炒豌豆和花生，要哪个？”
在这块碎片里，时间概是午, 从面透进堂的光白亮又晃眼, 店里热热闹闹, 一股活气儿。
皮真跟着其他人在客人们特意让出来的位置坐下，差被感动哭了。
呜——这才是常的食客啊, 那些天天菜不合意就吃厨子的是什么鬼东西？！
这么想着，皮真又在四周看了看去, 想要找找张秀秀在哪儿。
他虽被愧疚和破碎的三观打击得精神恍惚，但还是道张秀秀一直跟着他们，这儿就想把屁股下的位子让出来给她坐。
一只按在了他的肩膀上，曲折『吟』『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劝你最不要多做什么。”
皮真犹豫着道：“我、我只是想……”
“你只是里愧疚，想补偿和帮助她。”曲折帮他把话说完，“不过上次自作聪明是什么下场, 你忘了吗？”
皮真整个人瞬间消沉了。
打击完皮真，老徐父亲从厨房出来。
他身后跟着两个帮手，抬着一口锅，锅的锅盖扣得严严，殷迟却仍旧闻到了一股从飘散出来的、熟悉的怨恨味道。
“呕！”皮真突出声，情不自禁地呕了一声。
殷迟偏过头，看到皮真用手捂着鼻子，脸『色』微微发白，像是在忍着什么难忍受的味道。
而皮真的身边半个手臂的地方，刚刚还嗑着瓜子的客人从那口锅微微泄出一丝气息开始，就已经神情『迷』蒙，像是闻到了神仙汤。
在看其他客人，也同样如。
就连曲折目光都不自觉地紧紧盯着盛放着汤的锅，目光不经意之间漏出了一他自己或许都没察觉的渴望。
穿着一身崭新衣服，褪去了昨晚碎片的癫狂，老徐的父亲看起来颇有些忠厚老的模样。
他在堂里的客人们如痴如醉的神态，用和那忠厚老的面相不太相符的兴奋得意，一把揭开了了锅盖！
锅里翻滚的『乳』白『色』的汤一经揭开盖子，味道直直冲入堂里所有人的鼻子。
前神『色』丝毫不动的殷迟皱起了眉。
比刚刚那一丝浓郁千百倍的怨恨和憎恶在在这半密闭的空间里发酵。
而苦苦抵抗的皮真终于坚持不住，趴桌子底下吐了起来。
殷迟看了被味道直接刺激吐了的皮真一眼，颇觉伤眼地移开了视线，而后看同样进入这房间的另两个人。
曲折尚且能够维持住表面上的平静，只是目光没有分毫偏移，张秀秀的样子却已经几乎跟堂里的普通食客没有两样了。
她那自从进入这个任务世界，就一直木木愣愣的神『色』，第一次焕发了属于常人的鲜活『色』彩。
看着所有人为他的百味汤痴『迷』的样子，店主就像是自己也喝了什么琼浆玉『液』，飘飘了起来。
他忍不住想道，老头子年一再贬低他，说他们没有天赋，但如今他还不是将老头子一生最得意的百味汤给复现了出来？不但复现了出来，他还要根据自己更该百味汤配方的思路，改进其他菜的配方，让饭馆彻底在自己的手发扬光！
而不是像老头子一样，哪怕能做出独一无二的汤，都仍旧困居于这个小小的镇子上！
志得意满地规划着未来，店主目光在四周看了看，时皮真由于呕吐，已经直接趴桌子底下去了，现场明面上没怎么被『迷』『惑』的只剩下了殷迟和曲折。
店主皱了皱眉，又很快放松开，指使他们两个给在场的客人们舀汤。
走近那锅汤，那种严重令人不适的感觉更为浓重，这锅『乳』白的汁水时在殷迟的眼不像一锅汤，反而像是一锅活生生融的浓重怨恨。
他拿起长柄铁勺在汤里搅了搅，没捞着其他配菜，倒是捞到了一小块骨头。
约是店主把儿子剁碎炖汤完之后，一时疏忽没捞干净。
一锅活生生的人肉汤放在眼前，而不论是殷迟还是曲折，脸『色』都没有丝毫改变。
将那一勺勺人肉汤舀进碗里，放置在堂里的客人们面前，到他们自己座位旁的时候，殷迟顺道也给他们舀了三碗，放在各自的位子上。
从汤被放在身前的桌上后，堂里的食客们就齐齐低下了头，就像是一队队整齐听话的人偶。
他们死死看着桌上那一碗浓白的汤，脸上痴『迷』陶醉的神『色』逐渐发生变，嫉妒、怨恨、厌恶，种种扭曲的情绪在食客们的脸上一一浮现。
而经历着这一切的人却浑不觉，眼里里都只有放在眼前的这一碗汤。
殷迟再度看了看盛汤的碗，虽那浓重的怨恨几乎就要满溢出来，但仅仅用肉眼看，的确仅仅是一碗普通浓白的汤。
曲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碗里的百味汤，没看出个什么，只是觉得比刚刚砸锅里看时，似乎清澈了一，别的并没异常，他『摸』了『摸』下巴道：“他们似乎看到了什么我们看不见的东西。”
殷迟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是因为他们是食客，而我们是玩家，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线索不足，还需要再搜集。”指尖轻轻着桌面，他下结论道。
而终于吐干净了的皮真重新爬回位子上坐，看这碗汤像是在看生死敌，趁其他人都被碗汤吸走注意力，没空关注他们的时候，小小声问：“为什么我们也要舀一碗？难不成还要喝这东西？”
他说着，脸上难得『露』出了明显的嫌恶。
殷迟也不喜欢这汤浓重的怨憎，但他能忍，也能克制，几乎让人察觉不出不。
“没让你喝。”他道，“舀一碗试试也不怎样。”
也是因为道皮真闻着恶不喝，而曲折虽看起来不讨厌这汤的味道，但过去的经历所赋予的经验，让他轻易就能克制住那微薄的渴望，绝不动碗里的汤，殷迟才给三个人各来了一碗。
这房间的最后一个玩家，殷迟直接忽略了过去。
曲折轻轻敲着碗沿，了道：“还少了一碗。”
皮真一愣：？
青年俊秀的面容上意更甚：“今晚进来的可不止我们三个。”
“这汤不是东西，千万别给张姐！”皮真急急说，他现在也发现了，曲哥虽也是个在在的佬，但却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佬。
白天连累张姐被害他就已经快愧疚死了，现在要是再让张姐喝汤丧命，他能愧疚一辈子。
曲折不带意地勾了勾唇角：“你倒是关她，可被关的人说不自己也想喝呢。”
皮真下意识望了一眼张秀秀。
这一眼看到她急迫『舔』着从别人手里抢来的汤碗的样子。
女人殷红的舌头将碗底一寸寸『舔』干净，就像是吃着什么珍馐美味。
皮真一愣，立马冲上去将张秀秀在『舔』的碗打碎在地。
张秀秀看都没看他一眼，碗跌在地上碎成了几片之后，她就整个人趴在地上，像一只『舔』舐剩饭的狗一样，『舔』着碎片上可能残留的汤。
皮真注视着她的样子，身体僵住，彻底怔在了原地。
曲折轻：“你看，她不需要你来做人。”
皮真倏看他，第一次愤怒地朝一直隐隐畏惧的曲折吼道：“你明明能阻止她，为什么要看着她喝下去？”
曲折面具一样的意倏一收，显『露』出被锤炼出的冷酷来，“我为什么要阻止？”
皮真：“万一那汤有毒——”
“汤有毒又怎么样？”曲折带着恶意问，“她死或者活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不认为，我们一起进来，我就得其他玩家的生死负责吧？你倒还真慷他人之慨。”
“你的愧疚，你的自责，你想要保护她，那难道不是你的事吗？”
“而你做不到，只说明你无能。”
“或许无能之还要加个懦弱和言而无信。想想是谁在没有出一力，还口口声声答应了的情况下，将昨晚的线索透『露』了出去。”
“唔……你是叫皮真不？吧皮真，既你这么愧于她，为什么还要跟着我们呢？或者其你也道，跟着我们活命的几率更高？但你不是愧张秀秀吗？我给你提一个建议，你可一直贴身保护张秀秀，直到她结束这场游戏。”
“良让你极度不安，想要补偿，而活命的本能又让你选择跟我们一起行动。”
“你是选择良，还是选择本能？”
曲折唇边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了，他饶有兴致地道：“与其在这里我吼叫，怨怪我不救她，让我来替你还债，用我的能力慷慨，你自己怎么不学着方一？”
刚刚还一脸愤怒的皮真在这一席话之下，几乎被打击摧毁得体无完肤。
他僵硬地转头看地上仍在『舔』着碎片的女人，脑子里充斥着的愤怒没了，只剩下了巨的无措和恍惚。
曲折坐回了原位，兴致勃勃地端起碗里的浓白的汤欣赏，一也不关皮真怎么选。
或者说，他早就道皮真怎么选。
更甚至在皮真按照他的计划将线索透了出去，而曲折道却一反应也没有，似昨晚放话说一旦泄『露』，就找人麻烦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的时候，就已经排演了现在这一出戏的剧本。
既是由他写的剧本，曲折自也不让剧情的主角脱离自己的掌控。
从打算抱腿到后来逐渐不劳而获开始，皮真就注被曲折玩弄于鼓掌之。
唯一比较意的是——
“我为你阻止我。”曲折说，这小把戏他的这位合作者不可能看不出来。
殷迟奇怪地问：“为什么要阻止？”
曲折玩弄人，而殷迟天『性』冷漠，他不见得比曲折良善到哪里去。
殷迟从不善良之人自居，前的游戏之所放任那些玩家跟在他身后蹭线索，不是，而是因为不在意。
而又是因为不在意，所皮真被曲折安排他也没多余的想法。
俗称……欠缺情绪。
他喜欢那些在遭遇折磨之后，哪怕将鲜血熬成蜡，骨头磨成灰，血肉碾成泥，付出能够付出的一切，包括灵魂，也不甘于被欺辱，也要加害者复仇的人。就像许多个任务世界里，被加害之后，哪怕变成厉鬼也执着于复仇的那些冤死者。
而不是那些只哀哀哭泣，指望着其他人的良善让自己沉冤昭雪的人。
这概也跟老头子年帮了一家子走投无路只能哭求的人，自己却不得死有那么些关系。
曲折地看着他，嘴角突扯出到夸张的：“我可太喜欢你了！”
“我觉得就算没有这次合作，我们也能朋友。”
殷迟没说什么，任有些兴奋的人自由发挥。
这一场时间碎片没什么危险，就是喝了汤之后的普通食客有些疯疯癫癫。
“我道，我一直都道那王八蛋跟我婆娘有一腿！但我道又怎么样，还不是只能装作什么都不晓得！那王八蛋还来跟老子称兄道弟……”
“死老头子病的时候是我照看，吃饭是从我家拿的米，就连动不了了，都是我媳『妇』给把屎把『尿』，结果却把东西都留个他跟后娘生的小杂种！”
“我不甘呐……我不甘……凭什么年被钢材砸断腿的是我……”
几个人在位子上坐了概有一个多小时，也看了一个多小时的人生百态。
在这个碎片空间终于随着时间走到尽头，重归夜晚的沉寂之后，桌上只留下了一碗百味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