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汉武帝恋爱的正确姿势

《和汉武帝恋爱的正确姿势》

第 52 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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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林苑占地三百余里,东起蓝田、宜春、鼎湖、昆吾,北绕黄山,至渭水而东折,离宫六七十,渭、泾、涝、灞等八条河流穿行而过,八水绕长安,苑内开凿湖泊池沼,遍植深林巨木华盖,上林苑在秦时的旧址上修葺重建,却比秦时的规制更恢弘壮丽。

刘彻督建上林苑,在少华山庄一住三月,至御史大夫赵绾上书,弹劾南皮侯窦建私卖阳陵官田百倾,武恭侯与其姊通奸,将作少府刘余侵吞上林苑榉木私建房舍,大司农鲁贤,贪瞒、调换、倒卖救灾粮等数十桩大案时,上林苑东苑已经颇具规模了。

人证物证送至廷尉,立刻像是巨石投入静水湖,掀起滔天的波澜,武安侯田蚡领半数朝臣,前来少华山庄,请皇帝回宫朝议。

此次弹劾牵连近百人,刘彻回朝,着廷尉李信审讯查核,李信出列,却并未立时应下,恭请道,“此案牵连四侯,上千石官员十五人,只怕朝野动荡,事关重大,可是要着人前往蓝田避暑山庄,秉明太皇太后,再做定夺。”

廷尉下属臣从卿、少卿、判寺、丞自不消说,太常许昌,大司农石建亦出言规劝,都是父皇时留下的老臣,语气温和地劝谏,对犯官所犯之罪,却绝口不提。

刘彻心中怒极,脸上反而带出了笑意,只笑意不达眼底,“酷暑难当,太皇太后劳累终年,难得休憩,此案人证物证俱在,情由因果清晰,朕若连这点事都办不好,不如脱了冕旒,任能让贤,让你们中间哪一位,来做这一国之君?”

他语气亦如往常,对待老臣轻言慢语,尊敬有礼,话里的意思却诛心,又似裹着森冷的寒意,李信不寒而栗,跪下俯身拜,“臣不敢,陛下赎罪,臣不敢。”

诸朝臣请罪,御史大夫赵绾扬声拜请,“请陛下秉公处置,以正天下清风!”

太尉田蚡附议,“请陛下秉公处置,以正朝纲!”

刘彻吩咐了公孙敖一句,很快卫青,公孙贺各带了一队羽林卫,一半围了紫宫,任何人不能出入,另外一半鱼贯而入,分列大殿两侧,立在各官员身后,手持刀兵。

群臣战战兢兢,刘彻让都起来,“午膳晚膳朕让人准备着,诸位就在这儿审,什么时候审完了,有个定论,什么时候再离开,朕听着。”

李信,石建,刘平,刘买等人都变了脸,虽是在殿上,刘买还是忍不住起身,走到廷尉正卿李信身旁,急问,“消息送不出去,我等岂不如那砧上之鱼,任人拿捏宰割了。”

李信咬咬牙,“还能如何,审,便是审出有罪,谁敢动他们,南皮后窦建,武恭侯可都是太皇太后亲侄子,里头十之七八都以太后马首是瞻,我看谁敢动。”

刘买稍有安定,又退回去了。

一众臣子交头接耳,刘彻扫过一眼,也并不发作,听他们吵,听两方辩驳,待赵绾田蚡细数犯官罪状,李信哑口无言,无从再辩,往上一拱手,“陛下圣明,请陛下定夺。”

他笃定了乳臭未干的小皇帝不敢轻动,话虽恭敬,神情却隐隐带着倨傲,古往今来,哪个少年登基的王侯不得受权臣,后宫摆布,便是始皇帝,不也一样仰仗吕不韦。

刘彻似笑非笑,直接让汲黯宣旨,贬谪无节行者六十人,为官者免官,宗室者除名,削贵戚属籍,所涉‘窦姓’竟无一赦免。

王臧早带人在宫外守着,圣旨一下,立马抓人,朝野震动,老臣规劝,刘彻一概置之不理。

求饶哭诉声不绝于耳,刘买几乎跪行到天子面前,“求陛下宽恕,求陛下看窦建窦祖为太皇太后侍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宽恕一二。”

刘彻淡声道,“窦建等人所犯之案,铁证如山,别说是朕,便是祖母,也饶不过他们,祖母对他们一向疼爱有加,他们如此回报祖母,只怕祖母见了,要气出个好歹来,刘买,你不思悔改,反而挑拨朕与祖母亲和关系,朕也不能容你,你自己脱去官服,请罪罢。”

他说着,又让汲黯拟旨,“令列侯诸王十五日内归就国,不得延时,违令者,削籍除名。”

等汲黯传完旨意,刘彻也不管下头的哭喊声,理袖起身,南平适时喊了声散朝,小步跟在皇帝后头,走了。

留下布政殿里一片哀嚎。

此番事成,着实艰难,王臧神清气爽,“此番天时地利人和,方能成事。”

赵绾摇头,“可惜李信此人,为人虽是嚣张,为官却是谨慎,不是我们的人,始终束手束脚,这回若非打他个措手不及,又切断了消息,只怕就是铁证如山,也难动他们分毫。”

王臧不免叹息,“只怕老太后不肯甘休,为难陛下了。”

不一会儿宫中谒者来传陛下口谕,给几人带话,让他们谨言慎行。

一干臣子听了令,收整心情,各自归家了。

“老太后!老太后!陛下这是要逼死臣啊!”

窦完窦彭祖虽是遭罢官,责令归国,但廷尉并不敢为难他们,两人出了昭狱,直扑避暑山庄。

窦太后一见窦完窦建憔悴消瘦的模样,就落下泪来,“我那孙子这是要把我窦家一族都逼死啊!”

窦家并不是什么富贵出生,没什么根基底蕴,这些年好歹是扶持起来一些了,如今被贬谪,半点情面不留,窦太后气血上涌,一阵晕眩,扶着屏风才站稳。

窦完见老太后模样,暗自放心,哭道,“罪臣死谏陛下,请陛下待太皇太后回京,再做定夺,陛下大怒,责令罪臣除服归国,从此后,孙儿就不能在太皇太后跟前尽孝了……”

“请太皇太后回长安,与我们做主啊!”

窦建在旁连声附和,声泪俱下,窦太后气归气,并不傻,知道皇帝不是拿到铁证,不敢动这些人,窦太后被哭得心烦,“现在回去有什么用,该罢的罢了,该免的免了,我个老媪子,再翻旧账,旁人只道我老太婆胡搅蛮缠,庇佑亲族徇私枉法,是老糊涂了。”

她亦是气,气子孙不争气,唯一争气的一个窦婴,偏偏要和她作对,窦太后拐杖在地上连敲了好些下,声音拔得很高,“你们是缺吃的缺玩的还是缺钱花,你缺钱你来找我要,我还会不给吗,倒卖阳陵的土地,那是先祖的皇陵,别说是你们,我那儿荣儿孙子,一个坐侵太庙的罪名下来,一样掉脑袋!你们冤么?”

两人被训斥得讪讪的,许久不敢说话,如若再失去太皇太后的庇佑,他们才算是真的完了,“只是一时糊涂………”

来回这一奔波,窦完岂会不知大势已去,但要他们就这么咽下这口气,实在不甘,“陛下又是下令通关改制,又是下令换发三株钱,又要长安及各州郡建学校,又发钱供养老民,开乐府,宫里宫外一通翻天覆地,招揽些人在身侧,那桑弘羊,不过十三岁,便入宫为司财计,太皇太后再不会去,只怕天都要被陛下翻过来了,您毕竟是祖母,您的话,陛下还不听么?”

歇息了小半年,竟是又折腾起来了。

窦太后歇不住,叫了女儿来,让她去安排,这就收拾东西,回长安城去。

大长公主进来又出去,窦完看都是自己人,眼里闪过狠色,轻声说,“照孙儿看,刘寿、刘道、刘安对刘彻一样不满得很,太皇太后手主兵势,何不寻个孝顺的。”

天子不假辞色,不留情面,责令诸侯王就国,宗室诸侯人人自危,惶恐的惶恐,苦闷的苦闷,怨怼的怨怼,谁不想要一个对他们亲厚亲近的皇帝呢。

往常这样说,不管心里怎么想,必然要惹来一通训斥,这回窦完却是清清楚楚瞧见了老太后眼底的心动,心下不由大喜,建元帝摆明了不想要诸侯王好过,削减诸侯王制尚在其次,兴许哪一日,阖家性命也不保了,不得不及早做打算。

窦太后是明明白白看清楚,非但孙媳妇不跟她一条心,连这孙子,长大了,翅膀就硬了,但事情不是说了就能做的。

窦太后没说可,也没说不可,手杖敲了敲地面,“还不到时候,让他跳,刘家的宗亲,可不像我窦家这般好欺负,你们且先回去,来年你们来祭祖,我自有理由把你们留在长安城,眼下都走吧,管好自己的族亲,再惹是生非,我头一个先要你们脑袋。”

代国、赵国、燕、齐四国自高祖时沿袭至今,在封国上积攒了百年基业,代、赵两地在北,因着要抵御外地,养有私兵,燕、齐则煮盐冶铁,说富可敌国不为过,先帝都未敢大动,只派了长吏为官,名为辅助,实则监察,刘彻敢动他们,无疑是自掘坟墓。

三人想通此节,大喜,诺诺应了,又献上许多稀奇玩意,在避暑山庄住了两日,容光焕发喜形于色地走了。

窦太后回长安时,刘彻宫中设宴,为列侯诸王即日就国送行,宴会上推杯换盏,言笑晏晏,哪里有剑拨弩张的意思。

临到宴会散,也无人来长乐宫问候,窦太后遣人一问才知,酒到半酣时,中山王刘胜哭诉,说被臣僚构陷抨击,皇族亲人,在长安,在封地,皆备受欺辱。

天子听完,意外又大为光火,当庭便将侵夺侮辱的案件都理出来,一一询问查实,该入狱的入狱,该平反的平反,先前被压着不给请封世子、请封袭爵的奏疏,该批的批,该放的放,又将各诸侯王的礼遇往上拔高一层,厚礼重赐,人人得金银,布帛,茶叶,美人无数。

皇恩浩荡,诸侯王如沐春风,虽是要就国,但人人自危的惶恐愤懑散尽,对这少年天子,倒是又恭敬了一二分,多数都带着大批的赏赐回封地了。

皇帝抬手掀起这么一桩大案,翻手又能将它压下去,一丝波澜也翻不起,窦太后这才从皇帝东一榔头西一斧头的言行中看出些端倪来,她这皇孙看着莽撞,实则心里清明得很。

“好手腕,好心机,我倒是忘了,他自小就是最明聪,你弟弟那么多儿子,他比荣儿还要能讨我欢心,讨皇帝欢心,要是荣儿有他一半心思,也不至于早早去了。”

窦太后止不住冷笑,“原来他在外放浪形骸,作践平阳侯的名声,是枕戈待旦,弄出个羽林卫,架空了京师卫尉,皇城禁军,借着修上林苑的名头,真是做了不少事。”

“又端地孝顺,每隔两日都差人送来冰和瓜果,好吃的,好玩的,也尽都想着孝敬我这个老太婆,却是背后捅我一刀,扎个透心凉,好哇,好得很。”

窦太后气得肝疼,“小小年纪,这般薄情诡诈,着实让人心寒。”

刘嫖劝了两句,“陛下约莫也是被架火上了,赵绾直接告到了少府、廷尉,铁证如山,送到少华山时已经晚了,一国之君,天下人看着,难道还能闭着眼睛把人放了不成,原本都是些杀头诛族带累门楣的祸事,如今只是免官除服,算是给天下人一个交代罢,就这外头还风言风语,说陛下徇私呢。”

窦太后看了眼女儿,照旧是冷笑,“他那样待娇娇,你倒还愿意替他说话。”

刘嫖给她把扇,笑道,“倒不是替他说话,是他不安抚诸侯王,闹起来,只怕又是一个七王之乱,为了汉庭罢,至于娇娇,我也管不了她了。”

刘嫖慢慢摇扇,垂眸遮着眼底的情绪,四月时她去了一趟霸陵,途经少华山,“偶遇”正狩猎的皇帝,她出言试探,问若陛下实在厌恶,她愿接娇娇出宫。

少年天子没有太多话,只说无论他喜欢不喜欢,厌恶不厌恶,阿娇永远都是皇后,将来无论谁生了孩子,必然要叫阿娇一声母后。

阿娇命中无嗣,难道还能指望帝王荣宠一生么,此番前朝跌宕,半点未波及堂邑侯府,刘嫖看在眼里,心里也清楚,只有刘彻是皇帝,堂邑侯府才是尊贵荣宠的外戚,一朝跌落,还不知是什么样儿呢。

窦太后淡淡看她一眼,“我早年听人讲,男女无嗣,兴许换一个人,也就不药而愈了,你是我女儿,我老了,唯一也就你这么点亲近的血脉了,自然是替你考量的,真换了一个人,我必然还叫阿娇做皇后,到时你做皇帝的外祖母,不是比现在强。”

刘嫖心头一跳,心中诸多纷乱,面上却只管笑,“阿母说这话,可别再说了,免得一时气话,落入有心人眼里,倒是无风也要起浪了。”

窦太后也知晓一是急不得,只是现在不想,将来更难想,皇帝羽翼渐丰,一日强势过一日……

晚间皇帝来请安,先跪下请罪。

窦太后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让他起来,“犯了罪,该处置,否则不是乱了国法。”

刘彻起来,坐在一旁,拿了果子给祖母剥,捡着和软的话说。

窦太后问了新政的事,眉头大皱,“那什么董仲舒,申公,两个酸儒,最是喜欢折腾,我看他们年纪大了,给些赏赐,该把他们送回老家养老才是,还有改制通关,撤了关卡,各国皆可自由来往,这不是乱套么,不说会不会混进匈奴奸宄,万一几国暗地里有阴司,惹出什么乱子,大汉几十年安宁没了,你我祖孙二人,都成罪人了。”

刘彻解释了两句,“撤了关卡,方便商人来往,南北的货运多了,价钱自然低了,百姓们买卖东西,方便些,也便宜些。”

窦太后不悦,“设立关卡,是你父皇在时定下的国策,你才继位这一久,就给改了,瞎折腾什么劲。”

刘彻不说话,窦太后继续说,“还有设什么学校,学黄老么?”

刘彻倒也不欺瞒,“学的诗书礼,也开骑射。”

窦太后就说,“翻来覆去还是儒家那一套,你看你祖父,你父皇,习黄老,把汉庭治理得这样好,改国策,可是大事,你又学儒,又开骑射,是要兴兵么,那就更不好了。”

刘彻不语,这是很难说通的,普天之下,也只一个阿娇,能知晓,他心中所思所想。

见孙子虽是不赞同,却始终没反驳,也未曾出言不逊,窦太后神色缓了缓,劝诫道,“百姓们只要老老实实种地就好了,不要去干扰他们,都撤了。”

“诏令上旬已经下了,这时撤,只怕兴师动众。”

窦太后心里冷笑,面色不悦,手里的果子也搁下了。

刘彻缓声道,“祖母教诲得是,明日一早朝议,孙儿便下诏令,收回成命。”

窦太后这才满意了,“我也倦了,你去罢。”

刘彻起身,亲自扶了祖母去清凉殿,夏日炎热,知晓太后,太皇太后要回京,他便让人改了两个偏殿,墙角的暗格里放了冰,炎炎夏日也像春秋一样,清凉舒爽,算是一片孝心罢。

刘彻领着南平出长乐宫,回建章宫时,南平才忍不住小声说,“奴婢不懂朝政,也知道朝令夕改四个字,上旬才下的诏令,明日就要废除,这不是儿戏么?”

这不是摆明了告诉天下人,哪怕皇帝趁着她不在,做了什么事,下了什么诏令,那都是不作数的,没经过她同意,便是下了,也得推翻作废。

刘彻看了眼远处暗沉的天光,沿着宫道慢慢走,“慎言。”

第二日刘彻下令废止前令,哗然声起。

刘彻未提原因,可群臣哪个不是人精,看不出这是太皇太后的意思,丞相窦婴生性直爽,当场冷笑,“母鸡打鸣,这天下也就要大乱了。”

立刻惹来太常许昌的发告,要以妖言罪、犯上罪、忤逆罪弹劾窦婴。

窦婴置之不理,甩袖离去。

第二日朝议,御史大夫赵绾上书,请‘诸朝事勿奏东宫’,洋洋洒洒引经据典,呈明后宫干政,天下大乱,言辞间竟是将太皇太后隐喻成了吕后,奏请‘诸朝事勿奏东宫’,要将老太后摒在前朝之外。

刘彻知晓早晚会有这一日,却没料到来这样快,超出了他的预料。

中应和不过数人,多数是太子府旧人,刘彻知此事赵绾操之过急,见赵绾慷慨陈词,引经据典,便出声制止,“此时莫要再提。”

“陛下——”

田蚡窦婴亦有话要说。

刘彻目光森寒,神色严峻,“赵爱卿,窦丞相,此事勿要再多言。”

十二珠旒遮住了皇帝的神情,但迫人的威压自上首传来,窦婴,赵绾皆住了口,怏怏散朝。

刘彻还是不放心,让汲黯传赵绾王臧、田蚡即刻入宫,没想到东宫反应更快,窦太后直接跃过承明殿,罢免窦婴,田蚡,以许昌为丞相,石建郎中令,赵周太常,郭期为大行令,抓了赵绾王臧下狱,降旨申斥太尉田蚡,丞相窦婴。

公孙弘急得出了一头汗,“算算时间,今日朝会还没散,就有人守在两位大人府宅外了,两位大人一进家门,立马被捉了个现行,连申告的机会都没有,罪证一应都是齐全的,定然是早先便罗织好的。”

刘彻在书房里踱步,周身都是寒意。

公孙弘急了,刘彻沉吟片刻,吩咐说,“你亲自去廷尉,照管好两人,别让他们死了,真要‘畏罪自杀’,这件事便算是敲定,再无平反的可能了。”

天子话语平缓沉稳,公孙弘心中略定,定定神,躬身行礼,先退下了。

刘彻让南平宣中大夫严助,谒者给事中钟军,建章宫卫监卫青三人来见。

严助有识有才,钟军聪慧机敏,卫青则是建章宫侍卫统领,手里有兵,刘彻让他们三人去查,查王臧、赵绾头上的罪名是否为构陷,“最好是找到证据,要快,若是案件存疑,也先报到未央宫,便宜行事。”

三人领命,急匆匆去了。

东宫下令,后日便要诛赵绾,王臧,祸及三族。

刘彻独自在书房里踱步,时间太短,卫青几人纵然有通天的本事,也很难查出什么,但也无妨,案子判了,来日也能平反,一旦平反,涉事的官员牵扯其中,该罢免的罢免,该诛杀的诛杀,算不上太糟糕。

关键王臧、赵绾扛得住,倘若认罪自戕以保全家人,死棋,想盘活,就难了。

刘彻还是不放心,叫了建章宫卫尉,拿了令牌,去廷尉,‘保护’两个大臣,重要的是两位大臣的族亲族人。

刘彻则去长乐宫,此去必然要受训诫,话自然不会好听,刘彻都忍耐下来了,出了长乐宫,迎面见洛三领着一个人,风尘仆仆面色憔悴,明显赶路回来,不由脸色大变,“出什么事了。”

洛小八一路从九江赶来,骑坏了三匹马,见了主上却也来不及大喘气,跪下见礼,“幸好赶上了,希望还来得及。”

他也不待刘彻问话,先递上来一包东西,里面除了四块丹书铁券,还有两卷文书,洛小八要说话,刘彻打断他,“她有没有事。”

“主母很好,让主上勿要挂心。”

刘彻悬着心放下了,“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回建章宫。”

自半年前从少华山回来,刘彻便少居承明殿,转而住进建章宫。

刘彻边走,边先把这两沓厚厚的文书翻看了,心跳越来越快,到建章宫时,已经匆匆看完一遍了。

是王臧、赵绾头上两桩阴司,与东宫送到廷尉的罪名倒也有一二分相和,王家分两支,东府,西府,王臧头上还有个嫡兄王端,两人旧怨深,其父王雄临终时,留下万贯家财,王端要均分,王臧以先父遗嘱先令为由,不与分财,兄弟两人争执不休,还未分出结果,王端死了,其妻李氏上吊自戕,东府倾倒,虽无人纠察王端的死因,但前因后果太过凑巧,里头大有文章可做,东宫以王臧侵吞家财,毒死兄长王端,逼死兄嫂为由,定王臧个死刑,王臧便是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了。

成年旧事难探查根究,阿娇送来的文书里,却有王雄留下的遗嘱先令,三名仵作、两名医师的验尸记录,病案记录,可证明王端系病死,里头也讲明了王雄立遗嘱将家财和祖宅留给次子的原因,系王雄身前,王端已经要走大笔的财物,购换官职爵位,另有两个庄园的地契圆契为证。

赵绾时任长吏,所收赋税与宅园、户籍、授田籍,缴纳田租籍登入在册数目不符,多达四十万余,当下狱,一样是灭族的重罪。

阿娇查明了原因,赵绾未侵吞私财,数目对不上,是因为许多农户依附庄园主,豪强地主,户数少了,收的钱自然就少了,名册写得仔细,姓什名谁都,哪个乡绅底下藏纳多少农人,一清二楚。

人证在什么地方,也一一记录在册。

刘彻看这娟秀的字迹,难免心头滚烫,在书房里踱步一会儿,立刻让人请枚皋、东方朔、徐乐、严安前来觐见。

谒者急匆匆去传,刘彻派了几个禁军一道跟着去,等事情安排下去,才又问洛小八,“她还说什么了么?”

洛小八喝了水,吃了东西,精神恢复了一些,他是见到宁小七,又听闻朝中两位大人被下狱,才知道主母为什么让他快马加鞭赶回长安城的,知道两位大人正是因为这两桩旧事下狱后,他和宁小七是一样的惊骇。

但主母会的东西很多都是他们听也没听说过的,似乎无所不能,只要把主母当成天上下凡的仙女,就没什么想不通的了。

洛小八继续说,“四块铁卷丹书,里面两块,主母说是留给主上以防万一备用的,可用来相救御史大人和中郎令大人,剩下两块主母相赠丽姝。”

刘彻唔了一声,知道阿娇是怕事发害了丽姝性命,所以将剩下两块都给了丽姝,一个保丽姝,一个可保她的家人。

这四块铁卷丹书早年阿娇送给了他,半年前他送阿娇走时,给她收拾行装,便把这四块丹书放回了她行囊里,留给她以备不时之需,这是先帝赐下的遗物,比他的圣旨还管用。

现在阿娇让人送回来给他了。

刘彻不准备用铁卷,一则眼下不需要,二则祖母对阿娇心怀不满,如若他再拿阿娇的铁卷救下王臧赵绾,祖母必定对阿娇恨之入骨,只怕恨之欲其死,用铁卷救人,只会给阿娇埋下更深的祸端。

刘彻将两块丹书照旧递给洛小八,“你收好,回去的时候一并带回去给她,就说我用不到。”

刘彻虽是能保证丽姝无恙,却也不想抚了她心意,便吩咐洛三,剩下两块送去椒房殿,“你跟她说明,是皇后给的,让她收着,便是用不上,也是我和皇后一点相谢的心意。”

洛三代丽姝谢过,这便去了。

枚皋、东方朔、徐乐、严安几人来过建章宫,小半个时辰后离开,到傍晚时,外头街上已经闹起来了。

所有人都知道,御史大夫赵绾、帝师王臧,因新政被罗织罪名下狱,明日午时东市处斩。

赵绾、王臧都是读书人,早年甚至一同拜在了申公门下,是真正的孔门弟子,如今双双被构陷的消息一出,士林哗然,事态发酵,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整个长安城,甚至是临近的郡县。

书肆不再宁静,茶楼接待寒门学子,食肆里面挤满了人,群情激忿,“兴太学,建学校,设书肆,这是郎中令大人为天下读书人争取的福祉,若有一日能恢复稷下学宫的荣光,该是如何一场盛世,如今两位大人因此获罪,祸及三族,我们不应该在这儿坐着,我们去廷尉,探查清楚事实,为赵大人正名,为王大人正名!”

“为赵先生正名!为王大人正名!”

檄文三五封,大多出自徐乐、严安、东方朔之手,三人都擅辞赋,行文如九天银河下落,一气呵成,枚皋便是知道这个中情由,读来也不由跟着热血沸腾。

又有公孙弘等中大夫打头阵,学子们更不怕了,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讲,当街就将李信的车马拦下,慷慨陈词。

眼下似乎所有的读书人都搁下了手里的书卷,在长安大街上越聚越多,一路往廷尉去,数千众,身着白衣,绵延百里,声势震动。

枚皋手中一把扇,插着腰摇得飞快,“高,高,三位兄台好笔法,好文章,枚皋自愧不如。”

书简文籍在士人间争相传阅,送信的斥候来往于各个长街,出城门,入城门,只怕再给些时日,天下学子尽入长安,到那时,只怕才更是好看呢。

枚皋立在窗边,看远处骑马奔来的铁甲兵,扇子一收,“巡京卫尉带兵过来了。”

新政里多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可以一见的锐意革新,年轻人没有不喜欢的,东方朔看两排士兵立在一旁,正大声呵斥学子们,勒令他们归家去,倒是一笑,“这九卿是谁,要不是陛下的人,实在是蠢了,他敢伤这些学子一人,只会让更多的学子站出来,读书人最是不会害怕的。”

“申公、董老被东宫申斥驱逐,学子们心里都憋着气呢,也不单单是儒家,哪一家,也不乐意看读书人被驱虫一样驱赶。”

除了读书人,连商人也跟着闹起来了,因为不允通关卡,也和他们利益相当,再加上废明堂,有才、有学之士,少了为国出力,鲤鱼跃龙门的机会和渠道,稍一煽动,声势就越发地浩荡了,里头甚至有不少官家子弟。

年轻人,最容易热血沸腾,以平净天下不平事为己任,这样激动人心的事,众志成城的时刻,谁人还静得下心来看书习字呢。

严安看街道上人越聚越多,震撼,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宫墙时,又心思复杂,只怕枚皋口中的高,指的是遥在宫中的少年天子,算尽人心,深不可测。

几人都是饱学之士,所思所想又大为不同,东方朔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妥,只要是对天下好的,非常之时用非常之法,又有何不可。

东方朔洒脱一笑,“走,我们也去凑个热闹,长安城多久没有这样的热闹事了。”

消息没两个时辰便传入了长乐宫,窦太后勃然大怒,当即下令要把人抓起来,卫尉元偿立刻劝道,“不可,如今数千众聚在廷尉前,要廷议公开两位大人涉案内情,群情激奋,天下读书人之众,抓是抓不完的。”

丞相许昌、治栗内吏石要相互看看,皆不知如何是好。

窦太后冷笑,“让他们闹,看他们能闹到几时。”

郎中令石建这时才开口,“闹事的学子口口声声都说两个罪臣是冤枉的,只怕他们手中有切实的证据,如果当真能证明赵绾王臧二人无罪,事情就不好看了。”

窦太后一震,旋即道,“这不可能,短短一日的功夫,他们能查到什么。”

就是处决得太快,才授人于柄,惹人生疑,原本三分疑也变成五分了。

石建叹气,这一月来,他是第二次感觉自己老了,而那位少年天子,正当盛世,锐不可挡。

窦太后下令,“传令给周奉,将闹事的人抓进昭狱,我看是不是所有人都不怕死,明日处决赵绾王臧,胆敢有阻拦者,就地格杀。”

周奉是护军都尉,总领兵权,比起太尉来,是实打实掌兵之人,许昌急忙劝道,“太皇太后不可,当真出动军队,那就不可收拾了。”

窦太后冷笑,“不动点真格,都以为老太婆好欺负。”

见劝不动,几人只好无奈退下。

晚间,却是皇后拿着先帝赐下的铁卷丹书,亲临廷尉,要赦免两位罪臣,朝内哗然,窦太后气得几乎晕厥过去,发了大火,说哪怕先帝在,也绝不姑息王臧赵绾此等奸宄之徒,不予赦免,它日先帝怪罪,她老太婆自己下地底下去与先帝解释。

李信一直住在廷尉,自然不可能放人,派人将皇后硬请回去了。

刘彻知晓这件事时,已经晚了,铁青着脸到了椒房殿前,连进也不想进去,让洛三去问。

洛三也是生气又莫名,出来先跪下请罪,“丽姝说她只是想着丹书可救人,没有想太多,还请主上赎罪。”

倒不是洛三舍不得她死,而是眼下找不出另外一个,可以替代主母了。

刘彻压住心底的杀意,吩咐守在椒房殿外的侍卫,禁皇后足,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裹着寒意回建章宫。

到第二日,周奉带兵围住长安街,闹事的学子数百人被捕入狱,到处决赵绾王臧时,学子同士兵起冲突,已然闹出了人命。

第二日,赵绾王臧要被押往东市,廷尉府外学子静坐围堵,囚车竟是不能出府,李信下令,在廷尉府中堂处决罪犯。

“还赵大人清白!”

“还帝师清白!”

府兵拦着,学子们依然往里面挤,中门大开,除服披发的王臧赵绾,瞧见外头情形,不免动容。

李信又让人去提两府族亲,狱丞匆匆去来,禀告说两府外有羽林卫在守,人带不出来。

李信冷笑,“不过垂死挣扎尔,也罢,今日便先杀此二贼!”

赵绾王臧听到族亲被护住,皆落下泪来,面朝北面皇宫,磕头叩首。

“愧对陛下恩德,王臧卜世再报!”

言毕,刀斧手手起刀落,削二人首级,鲜血染红台阶,头颅滚地,弃市以示众。

李信本以为,外头羸弱的书生们该被吓哭了,不想群情更是愤懑,哭声,咒骂声,声嘶力竭,又有奔走相告者,赵绾王臧死于廷尉李信、少卿魏都,寺判刘清,护军都尉周奉、寺丞李十数人之手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到傍晚,洛阳、渭城、雍州、兴平、蓝田、临潼、泾阳乃至前乾州,都陆续有学子涌入长安城,沸反盈天。

有关王臧、赵绾所犯案件的内情则流入坊间,赵绾之兄赵乐,王臧族亲王行,两人御前状告李信,罗织罪名构陷同僚。

刘彻着丞相许昌、郎中令石建彻查此事。

事情报到东宫,窦太后笑道,“还算他知趣,懂事孝顺,案子交到你们两手里,怎么报上来的,怎么打回去,我看谁能翻出什么水花。”

石建隐隐不安,一夜未眠,想不通参不透,将赵乐、王行以诬告罪关入了大牢。

晚间汲黯建章宫求见时,刘彻正烧布帛,物证的拓本,案件的来龙去脉,刘彻已着人誊抄过一份,让严助、卫青送出宫,交去给东方朔,公孙弘,枚皋、严安几人。

阿娇写的原件,则如数毁了。

人证、物证一出,真相大白,天下哗然,王臧赵绾之冤,震动朝野,震动整个长安城。

公孙弘东方朔等人有心煽动,丞相府、廷尉府、谏议大夫的住处外,都围了学子,里头不少年轻气盛的官宦子弟,到临近处斩,整个廷尉都被堵了起来,整个长安城几乎都停止运转了。

士人闹得厉害,现在翻案证据确凿,哪怕是许昌、石建,也无法视而不见,两人心惊骇然,慌了手脚,看过以后心惊骇然,报到东宫,窦太后勃然色变。

“怎么会,短短不过几日,不是让你们把相关的人都处理干净么?”

“哪里来的王府旧仆,又哪里来的名录!”

窦太后几乎晕厥过去,坐下来缓了好一会儿,才又让人细读了供词来。

许昌面色煞白,“着人去寻时,王府赵府知事的官吏,旧人,一个寻不着,王雄的先令遗嘱,也打算找来毁了,却也是找不到了……”

他说着,后背已出了一层冷汗,“此番前后,倒像是……”

许昌战战兢兢,不敢再说,窦太后却明了他想说什么,此番前后,倒像是提前预料到,做一局,将她引入彀中,廷尉上下,自李信起,数十官员,她新封的丞相许昌、郎中令石建、太常赵周,治栗内吏石要悉数牵扯其中。

窦太后腿软,心发凉,连药碗也端不住,身体哽了哽,就这样惊风,直直倒了过去。

臣僚大惊,长乐宫一阵兵荒马乱,医正来瞧过,施针,灌药,窦太后醒来,靠在榻边,整个人苍老了十几岁,浑浊的眼睛呆滞了好一会儿,勉强定定神。

许昌上前劝慰,“太皇太后毕竟是陛下的祖母,又手掌兵权……”

窦太后勉强扯了扯嘴角,她那皇孙岂会不知,所以不动则以,一动,必然名正言顺,占据舆情,她手中捏着虎符,握着诸将诸兵又如何,一动,那就是乱臣贼子,天下必定起而攻之,到时清君侧,师出有名。

好哇,好一手权术。

只怕眼下,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太皇太后老了,昏聩了,目无法纪,罗织罪名构陷忠臣良将,小人行径。

往后谁还会听她这个老媪说话,尊重她这个太皇太后,谁还肯替她办事卖命。

窦太后喉咙痒,咳嗽了两声,手里的帕子一捂,竟是忧急攻心,吐出一口血来了。

许昌素姑等人大惊,窦太后摆摆手,让他们先下去。

外头依然沸沸扬扬,许昌还得去廷尉审案,朝臣们去建章宫求见陛下,请陛下主持大局。

五日后,王臧、赵绾案平反,纠告两人罪案的中大夫张阳、谏议大夫孙迟处东市腰斩,夷三族,廷尉正卿、少卿、少丞、判寺、昭狱官包括李信、刘清、魏都等十数人,削首,没入家财,丞相许昌、郎中令石建,大行令郭期包庇罪犯,幸而未酿成大错,罢官免职。

护军都尉周奉,滋扰生民,罚俸三年。

官封赵绾族弟赵乐郎中令,王臧族兄王行谏议大夫,王臧、赵绾幼子封爵,阖府赐宅,赐地百倾,亲族莫不感激。

赦放被压学子,重开学校、学舌、招学子入皇宫兰台、石渠阁,抄录汉宫藏书,置于长安书舍,天下学子皆可借阅,莫不欢欣。

又以田蚡为丞相,魏其侯窦婴为太尉,庄青瞿御史大夫,韩安国大农令。

严助郎中令,李广卫尉,更名廷尉为大理寺,严安大理寺正卿,公孙弘为太常。

郎中令严助拟定好奏疏,天子请奏问太皇太后,太后撑着病体,勉力了几句,带着大长公主,回避暑山庄养病。

刘彻送祖母亲往避暑山庄,侍疾两日,回长安城时,路过西华山,上山一观,立于山巅,看着远处云山雾海,不由沉沉吐出胸中一口浊气,到日出西山时,方才慢慢踱步下山去。

回望时,看见山脚刻着少华山字样的碑块,倒是来了兴致,让卫青刀剑划了,“此山巍峨,云海翻涌,好似龙腾出岫,往后不如改名叫翻龙山罢。”

卫青默了一会儿,应声称是,几下便改好了。

朝中气象蔚然一新,便是留有些窦氏,却也战战兢兢,刘彻偶尔相询,莫不应是,刘彻心情大好,朝议后常常召集严助、徐乐等人问策,又广发招贤令,请董仲舒入朝论政献策,到冬十月,还不见阿娇回转,便忍不住写了封圣旨,让洛一亲自去一趟,诏她到洛阳相聚。

阿娇却是大病一场,昏迷了两三日,醒来一直头痛昏沉,两月过去不见好,她身体素来好,几乎没怎么并过,当初在洛阳,受重伤,小半月过去,也都好全了,这回确实病得沉了,人也瘦了一圈。

宁仪熬了药端进来,见她今日好多了,不由跟着松气,“定是累着了,开荒山哪里用得着您跟着去。”

阿娇摇头,她来了才发现,这里山陵是多,但丘陵上并非若有的土都是薄土,反而因为岩石风化,反而很有好些肥沃土地,只是灌溉成问题,阿娇让开坑成梯田,蓄水,保土,增产,再加上茶园的事,从开荒,要管到收成,就有得忙了。

阿娇知道王臧赵绾依旧被处决时,惊讶懊恼,以为洛小八未能赶得及时,后头又过了几月,长安城一番换血似的动荡传来了九江,阿娇也就知晓她头疼的原因了。

按照历史轨迹,建元年赵绾王臧自戕,代表着刘彻新政推行失败。

现在刘彻手中虽无兵权,但窦太后失势,他手握廷尉、少府宫计、大农令,这三处,一处监察百官,代表他对朝廷百官有一定的处置权,少府宫计则是宫廷财政,交给桑弘羊,便是握在他自己手里,大农令原是治栗内吏,手握财政大权,他手里便是暂时没有兵权,也无人敢动他,因为无论哪一种兵都要吃饭,要从刘彻手里讨钱,只要他不再过分触动窦氏一族的利益,祖母短时间不会再过多干涉,想干涉,可能也干涉不动了。

这一役,刘彻不稳的帝位,再难撼动了。

而眼下,他才十八岁,比起上辈子的二十二岁,足足提前了四年,某种程度上说,这算是加快了武帝一朝的进程,所以她的反应才会这样大,甚至于当初在雁门关,围剿匈奴兵,头疼都没有这样剧烈过。

她不知道刘彻是如何调配的,但眼下成这样的格局,他心中必然是舒畅的,她原以为,两份证据送往长安城,他能救下两位大人,往后不至于太被动。

没想到,连祖母都迁避蓝田了。

要是祖母知晓,是她又一次坏了她的大计,不知要气成什么样。

阿娇苦笑,摇摇头,接过药碗,喝完后起身,“我们去山上走走。”

宁仪知道犟不过她,只好拿了大氅来,给她系好,出门却遇见骑马而来的洛一。

阿娇虽是知道刘彻在长安不会有事,看见洛一还是心脏漏跳,快步上前问,“怎么过来了,出什么事了么?”

洛一上前行礼,抬眼看了好几次,看向宁仪,以目光相询,宁仪要说话,阿娇拦住了,摇头让他起来说话,“偶感风寒,已经好了,不要担心,京中一切可都还好?”

洛一看她面色还好,稍有放心,回禀道,“一切都好,只是主上十分想念主母,让属下来一趟,请主母回洛阳相聚。”

去洛阳,是折中的路了,阿娇微怔,并未立刻应允,领着洛一先回了屋,让宁仪给他准备房间休息,自己坐下来翻翻看洛一送来的信件,瞧见里面还有一张明黄的绢布,上书圣旨,不由失笑。

翻开里面字迹刚毅劲健,铁画银钩,锻炼辗转间深沉冷峻,写的话却软和。

[阿娇,我没碰任何人,没有看旁的女子一眼,你来洛阳与我相见,可好?]

阿娇怔然,拿着绢布坐了好一会儿,才提笔给他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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