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沈清帆头顶上方那对雪白圆润的耳朵，依旧收不回去，就这么顶在一头雪白的发间。

每每沈清帆去往人类的城池时，便会带上斗笠，遮掩住头顶的不同寻常。

他坐下骑着头乌黑靓丽的高头大马，马背两侧，放着偌大的两个木箱，里面装着的，大多是些书籍衣物，以及笔墨纸砚。

沈清帆坐在马背上，一声雪白的衣物衬得那一点黑白分明，微风轻起，吹起斗笠上的帷幔，漏出其中那虽显稚嫩，却是绝色的面容。

马蹄声声，孙悟空抬头，看向远处，就看到那黑白分明的身影，嘴不自觉的轻咧了咧，那边坐在马上的沈清帆撩开帷幔，目光也看向这边。

他脸上扬起大大的笑意，一只手轻挥着，喊道：“大圣~我回来了~”

说着，沈清帆用一根短鞭拍打了几下马屁股，只听一声长鸣，马儿奔驰起来，不过一会儿便停在山脚的木屋下。

沈清帆翻身下马，将头上的斗笠随意地丢开，怀中捧着什么东西，欣喜的跑向孙悟空，盘腿坐下，将怀中包了一层又一层的东西打开。

“大圣，这叫荷叶鸡，最正宗的，你闻闻，香吗？”沈清帆说着，拆开一半的荷叶鸡递到孙悟空的鼻前，晃悠了一下，又立马收回，继续拆。

孙悟空看他那兴奋的小模样，只觉得好笑，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又看他那认真的眉眼，嘴角的弧度大了几分，口中却有些哀怨的道。

“小娃娃，你这一次，怎么出去那么久？俺老孙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说着，沈清帆正好将那荷叶鸡拆完，给孙悟空分了四分之三，用干净的荷叶包住递给他，孙悟空也习以为常的接过，咬上一口。

留下的四分之一，沈清帆也小小的咬上一口，香软糯口的滋味叫沈清帆眯了眯眼，随后道：“大圣，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是小娃娃了，我有名有姓，叫沈飒，你怎么就记不住呢？”

沈清帆是在孙悟空一次吃饱喝足的时候知道的自己的名字，照孙悟空说，他掉下来的时候还是很正常的，思路清晰，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晕了过去，醒来后，就是现在的他了。

虽然他自己也想不通是为什么，不过想着得过且过，又有个作伴儿的，沈清帆便留了下来，如此百年。

因着久不长个，还被孙悟空笑了好些年，便是现在，他也才一米五几的身量，虽然生得好看，可抵不住矮啊。

为此，不仅孙悟空时不时的嘲笑他一番，就是他自己，也很是懊恼。日子一久，沈清帆便对此充耳不闻了，不就是长得矮吗，他本事大就好了。

至于这一次出去的久，是因为他收集了许多书籍，以及纸笔，路途中遇到不少强盗，多废了些事儿，况且，这一别多日，不仅孙悟空想他，他也思念孙悟空的不行。

也做好打算，接下来的日子里不再出去了，就这么守着孙悟空，哪怕只是念念书，吃吃肉，也比孤身在外来的强。

不过，沈清帆不打算将这些告诉孙悟空，按照惯例，每满两月，他就会出去一趟，让孙悟空不舍去。谁让孙悟空就知道喊他小娃娃，他明明有名字来着。

没听到沈清帆的回答，孙悟空也没再问，百年相处，他也知道沈清帆的性子，若是不想回答，便是再问上千次万次，也得不到答案。

与其浪费时间，还不如好好享受手中的美食，便是孙悟空也不得不说，沈清帆拿来的食物，就没有不好吃的。

想他曾经连雨水都喝的性子，如今是挑剔的不行，也不知道这被养刁的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左右如今而言，是好事。那什么说了，偷得浮生半日闲，还有那什么能吃是褔，他孙悟空如今便是好好享福。

被沈清帆牵回来的那匹黑马，连个马缰都没有，也不会乱跑，安静的走到一旁，吃着地上那浓密的青草，只偶尔马眼看看沈清帆二人，便又甩甩尾巴，继续吃草。

这边，沈清帆将两个大箱子放到一旁，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这次出门，他还买了不少成衣，其中有大半都是给孙悟空买的。

那些衣物，要么朴实无华，那么华丽无双，但无一列外，其衣襟上绣着“大圣”二字，字不大，需得仔细看才能看出。

只这一点细节，便叫孙悟空眸染暖意，嘴角微翘的呵斥着：“俺老孙被压在五行山下，怎么穿这衣物？你这小娃娃，莫不是眼馋俺老孙？”

听着孙悟空的话，沈清帆将拿出给孙悟空看过的衣物，又一件件妥帖的叠好，放进箱内，小心的摸了摸衣襟上的大圣二字，笑道。

“大圣不是说那如来的五行山只压你五百年吗？现在都四百多年了，大圣也快要出来了，到时候，自然有的是机会穿这些个衣服。”

沈清帆说得认真，叫孙悟空心下一阵暖，翘起的嘴角就没放下过，也没再多说什么。看着沈清帆将里面的书籍之类的东西拿出，又分类放好。

最后，孙悟空一脸生无可恋的拿起毛笔，在沈清帆摆放好的纸张上写写画画。至于沈清帆，从屋中搬出一张小几，雪白的纸张摊在其上。

素白的手指握着狼毫所做的毛笔，一撇一捺地专心临摹着书上的词句，微风吹动间，将那墨香吹得更远。

等沈清帆练完字，孙悟空才写完一半，虽然字迹依旧有些歪扭，但比之曾经那鬼画符要好多了。

沈清帆也不笑他，生怕一笑，孙悟空这自尊心超强的猴子立马罢工不干了，便是毫不违心、极为隐晦的夸上几句。

又在孙悟空颇为得意的目光中拿出一本半掌厚的书籍，半倚在孙悟空脑袋侧，翻到做了标记的一页，细细读来。

偶尔有听不懂的地方孙悟空还会问上一问，或是伸着脑袋看向被沈清帆放在腿间的书，哪怕他根本就看不懂。

最开始他这么做时，孙悟空总是听上几句，便打起了瞌睡，于是沈清帆每天定量讲，每日多上一分，如今孙悟空也能听上三个时辰了。

沈清帆在自己变得愈来愈好的同时，还不忘带着孙悟空一起，孙悟空是痛并快乐着，好在有美食抚慰他略显疲惫的心。

想他孙悟空，曾经去求仙问道之时，也没现在这么努力，却也算是厉害的了。要不是这五行山压制住他的实力，叫他不能修炼，如今他怕是能和如来争个高下。

当然，现在的他，即便是只猴，也是个有文话的猴。像沈清帆所说，他如今全身上下的戾气消失得所剩无几，说是什么“腹有诗书气自华”。

这都是多读书带来的好处，孙悟空虽然并不觉得这其间有什么联系，却也隐约觉得有些道理，便就这么坚持了下来，如今看来，效果还不赖。

之后，沈清帆又和孙悟空下了盘围棋，才开始收拾今天的晚饭。吃饱的马匹自己回到了沈清帆新起的马厩中，鼻中传出一阵愉悦的声响，便卧下身子，睡了过去。

日升日落，又是几十年，沈清帆的身量依旧没有变化，周身的气势却是愈发温和了，行走坐卧间，带着股让人说不出的吸睛感。

孙悟空将沈清帆的变化看在眼里，只觉得自家的小娃娃哪哪儿都好，等他出来了，定然要将自家的小娃娃带去花果山，给那些猴子猴孙们看看。

这一日，照常吃了饭后，沈清帆将纸张铺开，认真的书写着，孙悟空也咬咬笔杆认真的写了起来，如今他的速度快了些，就是字，也能观看一二了。

看着自己那一手好字，孙悟空难得的觉得自豪，一种文豪大家的感觉油然而生，还不待他细细品味，就听一道空灵的声音唤着，“悟空——！”

“是谁在唤俺老孙？”孙悟空努力仰头，巧巧地就看到站在莲花座上的观音菩萨，顿时双目一凝，看向沈清帆，低声道，“小飒，回木屋去，快！”

孙悟空的话很是急迫，沈清帆一听，什么都没收拾，便回了木屋，关紧了屋门，一边侧耳倾听。

那厢，孙悟空看着没收拾的东西，吹了口气，将其掀翻过去，显得杂乱无章。就见那生着副慈悲模样的观音菩萨若有所思地看着孙悟空的动作，嘴唇微动。

“悟空，佛祖将你压于五指山下四百余年，可有悔过自新？”

孙悟空一听，脸上扬着吊儿郎当的笑意，口上花花的道：“菩萨今日怎么有空，来揭俺老孙的底儿？还有什么悔过？什么自新？俺老孙就是个粗人，不懂这些。”

“悟空！”观音菩萨轻摇了摇头，短短的两个字，叫人听出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可孙悟空像是没听出来般，依旧老神在在的。

“我佛慈悲，悟空，五百年期限不久，日后从东土大唐而来的取经人，便是救你离开之人，你需得护其去往西天，求取真经，可曾明白？”

“晓得晓得，俺老孙晓得了，多谢菩萨指点，”孙悟空做谢道，却不见观音菩萨离开，当下笑道，“菩萨可还有事要交代于俺老孙？”

就见菩萨点头轻笑，只那笑，叫孙悟空觉得脊背有些发凉，当下道：“菩萨那事若是不急，便先离开罢，等俺老孙得救了，定然上那南海紫竹林叨扰一番。”

他这话说的稀松平常，目光却死死地盯着观音菩萨，却见菩萨脸上的浅笑未变，神色也未变，却是摇了摇头，叫孙悟空愈发觉得不安了起来。

“你这泼猴，安心护送取经人便可，无需扰人清净，”观音菩萨说话间，手指轻点，只见方才还靠着木屋壁偷听的沈清帆，一下便出现在几人面前。

沈清帆满脸疑惑的目光转向孙悟空，却见孙悟空微垂的头，便是睚眦目裂，再抬头时，又换做吊儿郎当的模样。

“菩萨这是什么意思？这小娃娃不过是个小妖，没有害过人，菩萨便是要捉拿，也没有个理由吧？！”

一边抽空对着沈清帆使眼色，沈清帆看到了，便挪动着步子，走到孙悟空身侧，坐了下来，一边好奇的看着半空中，那好看的莲花座上的人。

那人眉目慈悲，带着悲天悯人的气势，可莫名地，沈清帆不喜欢那种气息，于是身子往孙悟空的方向缩了缩，不再去看。

“你这猴头，休要信口雌黄，”观音菩萨又被孙悟空打断欲说的话，一时间有些不虞，面上却没表露出来，只是看向孙悟空的目光多了几分不善，却又带着忌惮。

别说沈清帆了，就是孙悟空也不知这观音菩萨在忌惮些什么，不过现在该想的不是这个，而是，怎么保住沈清帆这小娃娃。

“菩萨慈悲，这小娃娃陪着俺老孙这么些年，俺老孙也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辈，还望菩萨饶过这小娃娃。”

孙悟空说着，言辞恳切，一双眼都带着难得的真诚，只是观音菩萨好似充耳未闻，不再看孙悟空，只是几步踏下那莲台，出现在沈清帆面前。

手上玉净瓶中的一小根翠竹被观音菩萨拿出，将翠竹上的露珠轻轻点在沈清帆额顶之上，只听观音菩萨道：“你与我佛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