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第一道光射入了窗。隔着白瓷瓶内的一株茶花，细碎的光影柔和地洒在这间纯白色调的卧室中，那些光照上沐尘白皙的脸上，又暖又痒。
“这酒的后劲还挺大呵。”沈嘉书的声音缭绕在耳旁。
沐尘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卧室的床上，沈嘉书坐在旁边，垂着眉眼翻看着报纸。
“怎么还跑去楼梯口睡下了，图个凉快吗？”沈嘉书抬头瞥一眼刚醒的沐尘，揶揄道。
“我昨晚...”沐尘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睡在了楼梯口？”
“嗯。姿势还挺骚。”
“不会吧？”沐尘坐直身子，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
很快他发现，不管他再怎么去回忆，那段记忆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在脑海里留下一片真空地带。
“我这是，断片了？”沐尘眉梢翘起，“喝完酒睡觉醒来两个多小时以后能断片？”
沈嘉书拿打量智障的眼神抬头看他，眼神慵懒，嘴角微弯。
沐尘看向沈嘉书，微微一愣。
“我好像，想起点什么了。”沐尘眼里闪过一道光。
“想起什么了？”沈嘉书放下报纸，翘起二郎腿，抬头眯眼笑道。
“你有没有见过......”沐尘很认真地说，“在海上跳舞的人。”
“什么？”
“跳舞的人，在海上，浮着，是个女孩。”沐尘继续说，“有飞鸟和海鱼，天空非常澄澈，还有......”
“还有，大海非常的湛蓝？无边无际？”沈嘉书皱眉。
“对对对！”沐尘激动了起来，伸手想要比量，又突然一愣，“哎？你怎么知道的？”
“我一早上起来竟然进行了这么一段傻缺一样的对话。”沈嘉书一脸无语。
他低头瞅了一眼腕表后收回视线，“你现在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半个小时？去哪？”
“你不会脑子睡傻了吧？”沈嘉书起身，“晚会结束了，你们学校的毕业典礼可还没举办呢。”
“九点之前，起来刷牙洗脸，从野神店到涵亚中学。”沈嘉书说，“现在是八点三十四。”
“？？？”沐尘急忙跳下床，“为什么不早提醒我？”
“听你称颂大海天空女孩飞鸟。”沈嘉书走出房门，“我在客厅等你。”
沐尘飞快地换上衣服，蹬上拖鞋，飞出卧室。
简单洗漱一番后，沐尘走出卫生间，沈嘉书递给他早餐。
“里面是牛奶和面包，小阳崽去学校后给你剩下的，边走边吃。”
沐尘接过早餐，抓起一片面包往嘴里叼着，头朝门口一甩，含糊不清道，“狗（走）啊。”
沈嘉书拍一下他的肩膀推着他走出门外：“狗。”
......
八点五十三分，沐尘和沈嘉书到达雁北路。
沿着雁北路街道两旁一棵棵茂密的高大榕树，两人走进涵亚中学的校门口。
首先入眼的是一座巨大的人形大理石塑像，它抬头远眺，一手斜背在身后，另一手指向北方，眼里像是含着怒火和誓言，面部的线条被雕刻地严肃而刚硬。它横在校园白楼前，像是一个热忱的卫道士。
雕像所刻之人，名字叫做江生。没人曾料想到，就是这么一个拥有文弱书生气质的名字，却在人类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生前的身份，是东都政府的军部总司令。
三百年前，地球北部开始出现各种超自然现象，北部地区除人类以外的各种生物开始不断的进化，渐渐地竟然威胁到了人类所占领的食物链的顶端，在生物高速进化趋势的发展下，人类不再是唯一的智慧生命体，各种生物逐渐开始拥有不亚于人类的智慧。
当时的各国政府并没有过多的在意，甚至还有科学家为此欣喜若狂，声称这将是人类再一次突破基因的福祉。他们聚集起人类的军队，向着北方异兽发起了猛烈的攻势，史称【链顶之役】。
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被他们当做拥有极高营养价值食物的这些进化生物竟然强大的可怕，反过来将人类联军一举击溃，数十万战士埋骨此役。
自此，世界各地开始不断的出现组织性的兽潮，人们建立起高高的壁垒，以编号命名新的城市，退居南部，以此来与北方的异兽抗衡。
后来，人们利用旧时代核武器的恐怖威力，连带着北方人类曾经建立的城市，要将整个半球的生灵一起毁灭。然而一些强大的生命体还是存活了下来，并且将这份强大的血统不断地传承了下去，在地球上继续繁衍。
为了铲除剩下的异兽种，东都政府派遣军部总司令江生率领先遣军直入北境。
先遣军一路势如破竹，将剩下的异兽逼至进极圈之内。然而就在他们打算将剩下的异兽一举歼灭时，北冰洋一带却出现了奇怪的力场，海面之上的巡航舰队竟一齐沉落，异兽潮趁机反扑，人类东西两条战线双双溃败。
江生不得不饮恨下达撤退的命令，撤退途中，异兽穷追不舍，他们不断地遭逢袭击，到达人类的第一壁垒【长城】时，数十万军队只剩千人，江生跨上城梁发出不甘心的嘶吼，遥指北方，发誓要重新夺回人类旧的家园。
此战过后，人类不得不撤出原本的家园，拥挤在世界的另一岸。从此，人类生活在此岸，其他的进化生灵占据着彼岸，就这样，一百年过去了。
一百年间，人类所拥有的各种能源日益紧张，东都政府与西国联盟为了在有限的土地之上继续屹立下去，开始了长达将近一个世纪的战争。后来双方经过近十年的磋商，签订协议，才换来了如今短暂的和平。
多年以后，人们渐渐淡化了对百年前异兽的恐惧。又开始不断有人主张利用旧时代的科技夺回另一半球。
然而西国联盟曾派出过一支近万人的先进勘察部队登录彼岸，仅仅过了十天，这支精锐部队便如石沉大海一般失去了联系。
一次次的挫败并没有让人类放弃，他们开始逐渐研究以往的超自然现象。长此以往，历史学家们竟然从古籍中找到了史前文明的一些蛛丝马迹，关于史前文明的传说逐渐地传播开来，他们发现史前文明是一个疑似超自然力量泛滥的时代，但是从来没有得到真实的印证。
直到今天，人类已经历经将近百年的和平。异兽的消息仿佛就此消失，没有人类再次登陆过北境，一切听起来，都像是不可捉摸的传说。
“一年没回来了，还是老样子。”沈嘉书抬头看了看塑像，眼里像是有些神往。
“重回母校的感觉如何？”沐尘问道。
“还不错。”沈嘉书耸耸肩，“你自己去参加毕业典礼吧，我一个过来人就不瞎掺和了，我去四处逛逛，看一下高一高二有没有好看的学妹。”
“行吧。”沐尘撇了撇嘴，“记得在校门口等我，还要搭你的顺风车。”
“了解。”沈嘉书比了个“ok”的手势，朝他挥了挥手。
沐尘看着他的背影耸耸肩，经过大理石雕塑，左转，经过空旷的操场，向东到达学校礼堂。
会场里面的窗帘关着，只剩下台上的灯光安静地闪烁，一首毕业的骊歌从广播中响起，在场的千人寂若潮水。
沐尘伏下身子从舞台后面溜到观众席，眼睛扫过后方，寻找自己的班级。
“尘！这里！”沐尘看见观众席上有个人站起来大声喊自己，还朝着自己兴奋地招手。
会场上的学生齐刷刷地朝站起来大声喊话的人看过去，沐尘脸色一变，打手势示意他赶紧坐下，右手朝一边指了指墙壁上“噤声勿喧哗”的标志。
那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做法冒失了，面带歉意地坐了下去。
“好险，差点就社会性死亡了。”沐尘呼了一口气。
喊话的人是张文帝，算是沐尘在涵亚中学的一个死党。
沐尘摸索着穿过过道，在张文帝那一排的第一个座位前停下。
座位上的人抬起头来，是一个气质干净的短发女孩。
“沐尘？”女孩眼里一亮。
“许诺？”
“毕业典礼就要开始了，你，你怎么才来呀？”许诺小声问道。
沐尘尴尬地挠挠头，总不能说自己一大早上起晚了，他思绪一转，随口胡诌了一句：“说来话长，我比较笨，长话不会短说。”
“哦。”女孩愣了一下，收回视线，没有多问，“那，那你快找个位置坐下吧，一会儿被老师看到了就不好了。”
“咳咳。”沐尘假装咳嗽了一下，低头瞥了一眼横在自己面前的，她碎花百褶裙下露出的一截白皙的小腿。
“许同学，收一下腿呗。”沐尘支楞起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眼睛往她座位的左边一瞟。“我去找张文帝。”
“嗯？”许诺偏头朝左一看，张文帝正探出个头来朝他们这边打招呼。
这才意识到自己挡住了别人，女孩显得有点局促，耳根子微微泛红。
“不，不好意思啊，我没太注意。”她把腿往后小心地移了一下，“可，可以了吗？”
“谢谢啊。”沐尘朝她点了一下头，跑到张文帝提前给他占好的位子坐下。
“怎么现在才到啊。”张文帝把头朝沐尘凑过来，“昨晚通宵打游戏了？”
“哪有。我睡得很早。”沐尘眼睛看着台上说，“有点事情耽搁了。”
“有事情耽搁了啊......”张文帝看着沐尘玩味地笑笑，“不说这个了，过来，我问你。”
沐尘把耳朵凑过去，“干嘛？”
“许诺她，是不是，喜欢你啊？”
沐尘把头伸回来，瞅了他一眼。
“张文帝。”沐尘偏头瞪他，“你以前也没这么八卦啊！”
“嘿嘿，你不信？”张文帝幽幽地说，“不信你就自己回头看一下，她是不是正偷偷看你呢。”
沐尘用余光朝右一瞥，正好和许诺的眼神触碰到了一起，女孩像只受惊的小鹿，急忙别过头去，两腿不安地晃悠着，看起来像是掩饰自己的心虚。
少女窘迫的样子可爱又撩人，沐尘假装轻咳了一下，快速收回视线。
“没错吧？”张文帝促狭道，“高考前我就观察她好一阵子了，许诺平时既安静又胆小，连回答问题都那么小声，却会在晚自习跑来主动找你问数学题。”
张文帝把肩膀往后座一靠，用胳膊肘碰了碰沐尘。
“怎么样？心动吗？长得好看，身材不错，气质又好，学校里不少人想追人家呢。纳入后宫？”
“去你的。”沐尘把他胳膊往左一推，“一天到晚不务正业，净想些有的没的。”
“得了吧你。”张文帝嘿嘿一笑，“你不愿意，兄弟帮你。”
“喂，许诺。”张文帝隔着好几个人，朝许诺轻声喊道。
沐尘意识到不妙，又不好出声阻止。
许诺疑惑的把头探过来，“怎么了？”
“你刚才是不是害羞了啊？”张文帝朝她人畜无害地笑笑，还冲她挤了一下眼睛。
“啊？”意识到了什么，她感觉自己的脸颊像是有火烧了上来，不一会儿就红成一个苹果。
“张文帝！”沐尘喊道。
张文帝笑得身子一颤一颤地，抬起食指竖在自己憋笑的唇前，指了指墙上“噤声勿喧哗”的标志。
沐尘的视线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一口气憋回肚子里。
“不带你这么坑自己兄弟的。”沐尘低下声音来抱怨，不一会开口威胁道，“别忘了我手上还有你喝醉酒没穿裤子的照片！”
“卧槽！”张文帝脸色立马变了，他朝沐尘耳朵凑过去，声音比沐尘更低了，“那照片你不是说删了吗？”
“回收站里还有。”
“你！”张文帝指着沐尘，咬牙切齿。
“我什么？”沐尘眉眼舒展，打趣地看着他。
“你好帅啊。”
“哈哈哈哈。”沐尘把他凑过来的头推向一边，“得了吧你。一会记得去跟人家道声歉，我就保证不把照片发出去。”
“嗯嗯，那必须的，我马上就去道......”
“肃静！”台上的“地中海”校长看向沐尘这里，“你们两个，到台上来！”
沐尘和张文帝相视一眼，缩回脖子蜷缩在座位上凑到一起，假装没听见校长的喊话。
“就你们两个！缩成乌龟也没用！上来！”
全场的师生都朝这边看过来，沐尘和张文帝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万众瞩目”过，欲哭无泪地站起身来，当着全高三年级的人额头对着额头碰了一下。
全场哄笑一声。
“喂，同学，那个就是七班的沐尘吗？”台下有人窃窃私语。
“那当然了，我们七班，如假包换的沐神。”
“看上去也没有传闻的那么帅嘛。”
“你懂什么，人家可是沐神科技的太子爷。”
“啊？真的假的啊。我看他平时穿的，也不是那么有钱的样子啊。”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听说......”
“肃静！”校长一拍讲台，会场安静了刹那，他再次一指沐尘两人，“你们两个怎么回事，路都不会走了吗！”
张文帝低头小声问沐尘，“你干嘛呢！”
沐尘眉头皱起，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今天这么倒霉过，“走左边，别走右边。”
张文帝想了一下，立马心领神会。
两人耷拉着脑袋，在大众的注视下走上讲台。
校长故作严肃的瞅了他们一眼。
“你是沐尘？”
“嗯。”沐尘低着头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
“你叫......”校长挠了挠头，“你叫什么来着？”
“老师好，我叫张文帝。”张文帝谄媚道。
“啊，对，我记得，张文帝。”校长一拍脑门，记了起来。
“我记得你们两个，平时学习成绩也不差吧？”校长打量两人，“怎么台下小动作那么多？”
“这是不尊重老师，不尊重同学们！没有礼貌！”他一边用手指着墙上“噤声勿喧哗”的标识，一边说着，“我还没开始大讲，你们就已经在台下小讲了！”
校长双手抱胸，绕着两人转悠着，不时把手伸出来指指点点。
“这样吧。”校长瞅了一眼他们两个，“今天是你们高三的毕业典礼，我本也不好再多批评什么，你们站在讲台上，来一段即兴表演，同学们就原谅你们两个了。”
“？？？”沐尘抬头。
“不愿意吗？”校长盯着他看。
“愿意愿意。”张文帝回道，低头收回笑来问沐尘，“你会什么？”
“什么都不会。”
“要不，你给同学们劈个叉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