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雨浥轻尘

《霁雨浥轻尘》

第 46 章 第二十二章 承望新桃起顾影 第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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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脂柔没耐何地只好记挂他即将接下来的谢词。

哪曾想他话锋一转,瞟了一眼站在滕脂柔身边的海派“凉拌”(良伴),内含乾坤、有意无意地问道:“哦?想来这位是你的朋友吧?瞅着关情上心得紧么。”

“嗯,不是。”

“正是”

不曾想滕脂柔有心无心地勾了勾舌尖,便让相亲男子异口同声却不同语的应答,令在场人的眼神冒出两个三个的小问号。海派男一阵子的直眉楞眼,相伴若有所思地垂头默认,尽管如此,他支吾其词地抬眼正视那双光晃晃的眼波,估摸着还是想知道自己对爱的渴求,怎就索性叫这妞纯粹是苛求于人了?这么一说,他算老几?

魏先生动一下那并不出奇的眼睛,夷然自若里应声的一句话,只差将这位海派来客的薄面,血丝胡拉得比那“牛上脑”伤脑瓜给弄得很没面儿,油点崩得到处是,有点不友善。就见他盘着手串慈悲入话:“在佛家眼里,这世间万事皆有因缘,自然便会有因果。你今天‘种’下的善意,自会有好报。所以我要说,姑娘你在这里的消费,我来全权买单!不过,仅是她个人的那份哟!好吧,胡经理?”

“那当然!没问题!由您发话,一切都照规矩办。”胡经理在彻底尽职地加以佐证这VIP的意图,生怕自己哪句话不到了,怪罪下来这VIP……可不就围着挨批么。

总之,就这样放任好似主仆二人的一问一答,倒也不像与谁存心来找茬,只叫海外“凉拌”(良伴)明摆着吃了哑巴亏。

而滕脂柔却不想无端得来便宜,虽说自己小有帮了他儿子一把。就是说啊,人心都是肉长得。何况是“心头肉”。肉不落价,更得分清是啥?今儿这顿儿红肉主打的伙食,贵是贵了些,先前还打算待结账时有必要得AA制。

听到这会儿,滕脂柔觉得:“化解掉账单,那行!可何来让素不相识的人替自己付账,又没当他是自家人。”是也,她赶忙推脱美意说不行。当然,上帝很牛!侍候上帝的也很牛!若说与这“牛”字当头的人呀物啊、性情啥的,譬如“牛人”、“牛排”、“牛性子”甚至教“牛哄哄”都跟打马过草原---牛气遍野,未免也太过“铺张浪费”的。就连来此用餐对人家而言,可也确然“牛之一毛”。但见他二人只管笑融融的,口碑载道,决不会听她说了算。

要不是方才打发出街的手下,急火火地提着几个包装精良的购货袋子重新返回来,倒叫人瞧不见这姓魏的男人不疾不徐,出手不凡,简直究竟有多少“牛毛”可供其随意拔光败活完?

那魏先生连购物袋看也不看,眯了眯眼,便示意手下将袋子恐怕用‘塞’来形容滕脂柔东西到手的此举方式,实不为过。照此下去,两厢这一拉二扯,甚是天地狭小,情结紧凑的,差不多这当下的空气也被搅动了。

“拿上它,换做一身衣裳试穿下看好与不好,若不合适可再行调换,全当替小儿赔不是。”魏先生看了看面前的这个女子,她是冰清玉润,宛若百星之明不如一月之光的少见了。正当走神,又听得她低语着推辞不下,许是被这突如其来、莫名的赏赐给弄得耳根儿有些泛红,尤显那耳朵漂亮得紧,实在值得一咬。于是乎,这老“匹夫”合当要“老榆新枝”发春芽,照例活了活厚肿的唇。

“这又是衣裳又是鞋子的,我不能要,况且有污渍的地方打理干净过后,也无啥大碍,就算从头到脚置换新的,实在没必要花费这个钱。蒙此情心意领受了,若真大言不惭地收下,也不能这么个‘巧取豪夺’法。”滕脂柔本以为此人方才所言也只是口头说说罢了,哪里想到他玩儿真的。

“哦?没你想得这么严重吧?嗳,一件衣裳、一双鞋而已,不算什么。再说污损了人家的衣裳就是要赔的,合情合理,不信你问问在座的朋友,是不是在理儿?”

见众人反应良好应和着,一激动,显然他本想声调往高里拔,却走音得突现哑嗓起来,只好不得已干咳两下,语气轻落:“再说了,你总不能穿着这一身污渍上街吧,这地处市中心车来人往的这么多双眼睛。即便是你肯,我也不可这么行事,说出去,我魏兴成什么人了!东西你若再推三阻四,我可要不开心了。”

“这……”

“别这、那个的,不客气的讲,看你年岁不大,遇事不好忧愁寡断的,就见不得你们女人家扭扭捏捏,不能干脆些?别怪我有权挑你理儿。”话让他给说得简单而不粗暴。

“说真的,我也没打算让您包赔啥。我这衣服又不贵……”

“这也算维权的一种吗?”滕脂柔见他不死心,明摆着这叫拿钱摆平事情。到这时候,才觉得初见他的印象又有所改变。

“‘出来混,欠人的总归是要还的’这话你不会没听说过吧?呵呵!……要知道,女人的债可不是好欠的……”魏兴跟了句大有深意的话。

“好吧,您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收下便好……待走家回去试试。”

“唔,拿回去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一旦不可体或感觉着装不妥,届时可没处调换去。再者说,这身衣裳若不配你,就太可惜了。”

滕脂柔听他担保这衣服如何如何,倒叫他费舌劳唇的这张嘴如何单薄得了?习惯让人遵他号令罢了,还阴谋个鬼哎!叫你不已不能不被这中年大叔的权威热肠所感动。

别过头去再一瞅,那正被其父手下按压着冰块、一直在冷敷的小予,喃喃低语也像在央求自己将东西留下,放眼目睹已撤身回到座位的“良伴”,慷概昂扬之气消磨而尽,唔,这回真得是“凉拌”自己了。

环视了一圈,没一个眼熟的照面可热络,她自己竟失了主意,不知怎地被这番话给圈晕了,再次没奈何下转身去了洗手间。

轻解罗裳展芳蕊,惟见劳燕尽空飞。

只一袋烟的功夫,当滕脂柔手提金缕鞋,一身新装再次出现在视野当中时,差不多将在座之人的吸睛目光一网打尽。在一片叹慕声里,并非绮罗珠翠,却也紟羽丝缕、纹裙仙裳。虽仙凡之有隔,可翠鬟云合,好个真颜多雅秀的花人合一,柔情似水。顺着灯光熠耀下,只见滕脂柔脸庞红了,脚尖挤对脚尖,低着头。一身裸色的和尚斜衿领口配以蝴蝶扣的羊毛质地连衣裙,体如裁就,将纤细的腰肢裱出整体线条美。裙摆垂到膝弯下二寸光景,露出紧致迷人的小腿踝腕。臂膊衣袖处织缀的羽毛元素增添些许灵动、飘逸的仙风气息。尤其那三只形似蝴蝶的绫缎紟纱罗叠设计,画龙点睛得恰如花枞萃。正是书中所描绘,令“桃羞李让”,一时也道不尽的“青衫忒离俗”之美况,通教你消磨情丝凝结,大约醒来明月,醉时清风便如此。

“是鞋子不合适吗?还是……”

“哦,鞋子还算合脚,只是穿在脚上贵气得不像平常会走路。我还是穿回属于自己的鞋子比较随意自在,瞅着也接地气。”一目了然,滕脂柔秉承着只要鞋很顺脚就够了的超现实想法,倒没留心眼儿来大肆渲染她那美足。

魏兴总觉得她脚上的鞋子无限惨伤,着实不般配这身衣裳,觑望一眼,问道:“瞅你这双鞋,也没见养脚到哪去,至少是非主流时尚,挺无语。”

“嗯,无伤大雅,做鞋子的,本心默默无闻,不必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照此该很好。”滕脂柔边说边话赶话地将一只脚踢扬出去,随意那么一下,谁料力太过猛,再或许那圆口“一脚蹬”还真叫当之无愧,无非想力证这一步足可登天的飞空本事,竟把一只钉鞋踢脱了,踢起有丈把高。

这一下一怔再一吓,呃……众生不可思议,意境超脱不可思议哎!倒让她光起足板,单腿蹦啊跳呀的,几分滑稽得像只兔子。要说这满厅内的空气又一度回应得如同乐园之家,惹得一旁落落寡合的男子---“小予”,登时面上放晴,眷顾起笑容不说,还反躬俯腰为站不住脚、风光无限,抬手投足都很打趣儿的小女子拾来了鞋子,更神奇的又想行“摸足礼”趁他意。

倒不是鞋子有多重,而是引发这个男人所做的举动该多有份量。可想而知,此时滕脂柔的脸,正如卡山的日头,干干脆脆的羞红个彻底。

至此,这个中年大叔、自称是“魏兴”的男子终于看出并猜到儿子情不知所起,一往根深的所向目标何在了。

原来,自小便患有自闭,成人后也未能逃脱抑郁病症的折磨。游走在这多苦、情感世界里的儿子,如今也有令他心花缭乱的时候,这无怪乎对于整个家庭,尤为父母而言,是件大好事。于是,魏兴用消纳的眼神更注意地凝视着近前高秀而亮丽的这个女子,恍然间她竟有几分多年前,尚有激情的自己曾渴慕、钟爱的那个人的神采。而眼前人又是那么得与众不同,不得不说,红袖添香的她,闯进了儿子穿心的暗沉,让已成清凉古墓的心怀,错过了浮尘,却辗转遇见如梦芳醇。

魏兴表情微妙下见滕脂柔到底因鞋子沾了光,让她当众露脸,可不足足过了个瘾。最终,做出“牺牲”,一挫身,坚意地将手中的纸袋子放到自己较为趁手之地儿。

出自待人接物上的敏感,是否值得这么做,滕脂柔可不管。可也总得有人过问。映衬着魏兴右首边的男子,可以尽在脸上烙张饼。见这个小女子大言不惭准备得那样自在,“大脸盘子”可不依她,刚要上前制止,却被魏兴一丢手势,会其意的脚跟儿怯怯地缩了又缩。

滕脂柔也觉得这身衣裳给自己提振加分不少,只不过方才试衣时特地白了一眼上面还未拆卸的价码牌,还用说,痛恨价格呗!心里便没好气道:“这哪里是穿衣澳毛,简直就是架了一身懊恼。不然的话,损失惨重的钱包装装样子也真当不下去了。所以,花钱务必谨慎。有时出于喜爱是想触碰来着,却又收回手。

待她稍加犹豫走近了才颔首微笑道:“虽说没有什么好阻挡女人对于美的向往,可这身衣裳单就不折不扣的标价,比我还狠,总能轻松惊出我一身冷汗。而这种产自澳毛的质感及舒适度,如果没有价格上的疏离感,我估摸着怎么也得给人以脉脉温情的眷顾。我这三两个月的工资哪还留待日后?齐集团灭没咋地,却已被言中。生出要求,也将就生出喝风就雨结同心的过活。所以鞋子么,就免了。哦对了,我这里统共就有肆佰柒拾陆元……少是少了些,您先收好,这衣服我方能安下心、敲定留着穿……嗯……可否这样,留个联系方式,回头我再将剩余的差价尽数给还上。依您看呢?”

此一番话,换谁都可理会得透。以要强见胜,而今倒也是这个小女子瘦人“拉硬屎”,正如她穷得高尚。

魏兴一面听,一面不出声,深沉不露用那躲在镜片后面久历风尘的眼睛,不免观察起面前这张不同凡俗的玉貌丹唇。在他内心里,像她足够爱淘气地在自己面前能自若的讨价还价,又不肯去就和脱离现实的空想,自混迹江湖以来,除了那个女人都没她这般生趣,就再无二人。

他委实被感召地点点头,颈项鼓胀起来,眼中罩着一层少有的兴奋不虞,来了一句:“原本区区几个钱,意思意思便好,知你尽让着我,是怕我不合算吗?也好,依你就是!把我的名片给她,我将静候佳音。”遂携着嘴角那抹善于钻营的含笑深意跟幻想,带上那双未被派送出去的金贵鞋子,可像夫子步了,左右侍从亦步也,昂神竟去。

一时间,尽管四周营营扰扰,可当这一身鲜衣,光彩明艳之气停住脚,似笑非笑地照直看着自己,她独特的优雅而懒散劲儿,快别提了,海派男子方觉得这会儿的自己,用那老北京的话布头来讲:“犯俗气得十足傻帽一个。”

“DoyoulikewhatIjustdid?It'snotagimmick,butyoujustremindme,Ineedmoreexeecises.”滕脂柔很正点的口语发音,似在仿效海派男来时的腔调,低声问他道。再看那人委实瞠目结舌,不知所答。

余下的,只能由这位海派人士为自己先前“淮阳市井笑韩信”的言行来买单了。

有道是:“一朝入红尘,平生情以深。谓之化来世,惟笑眼前人。”

日色已低暗,夕阳渐渐要入土了。车内,一抹烟头懒懒地在嘘气,直到要将车子里烧得像个佛堂,直到坐在前排副驾上的儿子被他烟熏得连咳几声,他才从恍悟沉思里折回了下目光。

魏兴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尖,以一种再自然不过的语气温蔼探问道:“就刚才的女孩儿,你喜欢她对吗?若让她整日陪你在身边可好?”见儿子没应答,魏兴觑眼透过挨着的车窗向外望天,接着轻念:“‘云想衣裳花想容’,其实你不说,为父我也看得出来。是呀,优秀的女孩儿总是受欢迎的,更何况她是这般出众,我想……总该让你们试试相处一段时日才好。”

女子之好早在这车行一路时,他没少上心思虑。该怎样措词呢?说她“真善美”实不为过,可确是自己向来顶不喜欢的用词。起码她本性率真、人不装假,单指这一点便甚为入心。毕竟他过眼太多的虚文和伪俗。就说她那可竖立拇指的善良,贵在被汤汁泼溅了一身,却能将关注点放在自己儿子身上,而非如今的像那车撞行人,出了事下车来,首要关心的就是自己的车子如何?而过问行人“咋样了”只能拣“次要”位置,社会出了“怪病”现象,就连他都深感太让人受不了了。还有这个小女子她不贪财,看得出,其本质上这无关利益,为钱与面子也虽抗争,将不尽人意的日子,过不完地过着,可还好不被利诱地敢于说“不”,这点实在不易,瞅着人很透亮。主要的么,自己便是个瞎子,以她确然绝俗的美貌,虽不可赖以永年,但绝对能滋养百骸。这可是真切存在的。自然天成一派,美得却不被她所利用,这点很关键。关键在于可以肯定日后在有条件的爱之上,不会借此来利用甚或是威逼自己儿子和他爱着的这个家……

这时,儿子小予咀嚼运动的吞吐话语,自然不好令自己再往下寻思:“她不会……不会喜欢我的……她那么好!……又那么……”小予低着头,说话声越到后来越下沉,后面的嗓音低八度。

“她喜不喜欢你这都不重要,也无须你担心,重要的是你心里只管想愿不愿意跟她在一起相处?嗯?……”魏兴时不时地看向儿子,追问声下,恨铁不成钢地揉压了几下额角。

小予张了张口:“她对我好!还用嘴呵着给我吹气……又那么……那么美……我那么……那么笨……他们都笑话我……当面的……背后偷偷的……我都知道……”答非所问的他,头往低下里垂。

“哪个告诉你的?谁敢说你‘笨’?要我知道的话,我非弄……弄清楚他们咋懂得不老少,敢说笑话着了。哼,那也得看我答应不!说不准让他们一个个的跟‘王八吃西瓜’---滚的滚,爬的爬,咋好看,咋来。”

体味着儿子的委屈,魏兴眉上的神经肌肉明显抽了抽,一种不可思议的忿怒,转而令他不屑一笑,紧盯的眼神也随之一挑:

“你只要知道你是我魏兴的儿子……儿子……儿子,你懂吗?别的,啥也不用你管……明白不?记住儿子,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说话间,魏兴那荒谬的眉毛也跟着抖三抖。他觉得由起头想到那女子,再到扯上‘谁是谁的儿子’,这看不见摸不着的实质骨血,岂可冒领出笑话来,简直是荒谬!但凡嘲讽自己的儿子便等同于笑议自身。是以,他用指尖将烟头掐灭,而眼中却闪作一种不可挫碰的火点。是以,他内心默念道“我心向善……我心向善……我心向善……”

果然,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只是并不那么至诚礼敬灭恶趣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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