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遗体接运工

《我只是遗体接运工》

第一百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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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具

在东仔实习这段时间,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吉利和不吉利了。

同一栋楼里,两天办了两场丧事。

东仔没想到还会再来这个小区。

昨天傍晚他们还和在泉州实习的另外几人去吃饭。

早晨,东仔被张哥叫醒。

让他再出来做单,怕他手生了。

大清早,那仪仗队在丧属的单元楼下奏乐。

铜锣,皮鼓,噼里啪啦大响,扰人清净。

福建靠海,离海特别近。

在这总会有风。

风不是吹来,而是刮过。

耳朵都是风呼呼的声音,衣角晃动。

何况是冬天。

几人就在楼外等着。

东仔,张哥陈哥,和另外两个司机。

寒风里,绿化带旁。

他们就站在那看着仪仗队奏哀乐。

“这边风俗其实都差不多,但福州这是城市,不然跟长乐那边一样。”

张哥正把经验告诉给东仔。

“会把棺材抬着绕村子一圈,这些仪仗队要在后面跟着的。但福州这边是不允许的,就拿遗像代替,绕着小区唱一圈,你看开始了。”

张哥指着出发的仪仗队说。

天太冷了,东仔下巴都在发颤。

给陈哥发了支烟,自己也点起一支。

正继续讲着的张哥见着,对他说。

“给就全给啊,司机不给?”

别了下旁边站着的两个司机。

东仔看向张哥,还是给那两人递烟过去。

“这些人情事故你也要学的。”

张哥插着手,有些发冷的吐出雾气,看向远处对说。

东仔低下头笑着。

这仪仗队是昨天做的那家请的,今天出殡。

风俗来说,这种事不能撞。

要等这家出殡完,他们才能上去做另一家的入殓。

仪仗队转完回来,里面都是大妈大爷的一辈。

几人脱下手套,拿起保温杯喝水休息。

殡仪馆的师傅开始干活,接遗体下来。

其实抬棺也非常挣钱的,在这边一趟至少两百。

“看到棺材上那个被子了么,那个是他们娘家那边的,到时还要拿回去。”

张哥指着棺材上的棉被,逝者上车后,家属就撤走收起来了。

东仔还没开口问为什么,仪仗队的领唱走来。

这是个留着极长马尾的女子,穿着黑色束身大衣,黑色皮制高跟鞋,黑色手套。

一身黑,但特别凸显她的身材。

很明显看见她那圆润硕大的屁股。

女子走来跟张哥陈哥打招呼聊天,不过两人倒不怎么给这女子好脸。

看起来互相认识,两人就是有一句应一句,并不太想多聊。

女子也不在意,依旧热情讲述着,特别想拉近关系。

东仔觉得无趣,走去路边的游乐设施,就是人站在那可以晃着腿玩的东西。

打发着时间,等仪仗队的音响设施都装车了,女子准备离去,走向面包车。

那背影像花瓶,一扭一个形状。

正发神,张哥走向他。

满脸胡渣又穿身笔挺黑色西装的张哥,和一米八四穿黑色运动服的东仔。

两个成年人就这样晃着腿玩,像两个傻逼。

“知道那个女的干嘛那么骚的找我们么?”

张哥对他问。

明白意思觉得无趣的东仔叹口气。

“因为她这些唱死人歌的,跟我们公司这些人熟了,她业务也会多。”

张哥提了下眉,有些没想到东仔会知道。

“嗯,你能知道就好。”

张哥一副过来人的点点头道。

“所以说这社会就是看钱的,每个人都一样。我告诉你,出去在外面很多人都别信,没有天下掉大饼的事情。你看不然这么漂亮的少妇找我们干嘛。”

“你看你陈哥都知道,这种女的能自己走过来认识肯定有问题。不然真是认识一下?看上我们什么,还不是钱。”

张哥正滔滔不绝讲着社会道理。

“哎,没意思。”

东仔最讨厌别人对他说教,何况是讲这些。

“什么没意思,你现在十八了吧,已经是要出来社会的了,肯定要出社会的,迟早的。我们是过来人,不是我们想说你,是这社会就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不听以后肯定会吃亏的。”

张哥认真看向他。

“像你,其实省立那个后面来的实习生我不知道。但来附一的这几个,你是出单最多,学东西也最勤快。大早上天没亮你会跟单,凌晨你也会。这些我们都看在眼里的,但领导不知道啊。”

“现在你们这几个实习生里,领导对你的印象最差。你说你明明做了事,但没人知道,那你不是吃亏么。我们是知道你做最多,但领导不觉得啊。”

东仔状态很差,一点也不想关心这些逼事,也不在意。

“我管他们怎么看我,我是来学东西的,学到就行了。”

东仔皱着眉回道。

张哥愣了愣,接着说。

“我知道你是来学东西的,但是你说自己明明做了这么多,但领导不认可,最后还批评你。到后面还不是你自己吃亏。你的成绩他们看不见,不认可。你就吃亏了啊。”

“张哥,我们这几个实习生的水平,是不是我是最好的?”

东仔突然对他问道。

“省里那个重庆来的我不知道,那个是香蓝教的。但我见到的这几个里,你确实算是最好的。”

张哥想了想说。

“那就行,入殓算合格了吧。”

东仔问。

“什么那就行,你之前做的都挺好的,结果后面这段时间都不上班跑出去玩,你看看昨天连顺序都弄错了,水平就不稳定你知道么。”

张哥对他说。

“而且,哎,我想跟你说的不是你能力,你能力是可以的,我是知道的。不然就让你跟之前那个在市一的猴子一样每天睡觉,还有附一这个女生我都不想叫她出单了,就不管你了知道吧。”

“我想说的是你的态度。这就是你现在要学的东西,现在领导都觉得你态度最差,现在就是你要学的。”

张哥讲的头头是到。

东仔最讨厌就是这种,好像站在高点去评判别人,好像自己多么高等,别人多低等一样。

就跟老师一样。

“张哥你知道么,我是不一定要吃这碗饭的。我是来学东西的,想着多门手艺。如果不想干了,我可以回家做生意。猴子也一样,他家里是当官的,这实习结束他就回北方了。现在领导是不是觉得小赖态度最好?”

东仔看向他问。

张哥思考了下,点点头。

“那是他没办法,他家里条件一半,爸妈都在打工也没背景。他只能这样,我跟猴子不同。我们还能挥霍下。他是不得不这样,要吃这碗饭的话。”

东仔说。

“这就不能这样知道吧,不能说你,哦不想干了。回家了,像你说回去做生意了。然后还是这个样子,不能的。做生意你也得不能这样。”

“没人想低头,我们也想看领导不爽就叼他,但没办法啊,你得在他下面上班赚钱的。你以为我们想舔,想天天拍领导马屁。没办法的,你做生意的话更要这样。”

张哥继续讲着一堆废话。

东仔是一个字也不想听了。

两个人生活的环境不一样,但生活在狭隘脆弱的地方肯定不是他。

经历的太少,头头是道的废话懂的太多。

那些社会道理,去电子厂随便拉个红头发的非主流都说的比他好。

他也明白张哥是对他好,但多少有些多余了。

几人上了八楼。

那逝者的卧室还是飘散着死人味。

只是房间没那么温暖,味道没昨天那么浓郁。

八十六岁,男性。

老人家是七点走的,三点还肚子饿叫保姆煮东西吃。

遗体十分瘦弱,身体完整,没淤青和尸斑,什么都没有。

就是死了,嘴唇白了。

两年前摔跤后得了脑梗。在打吊瓶时候,护士打错瓶。

导致问题更大,后面路都走不了了。

老人和家属十分善良,没有责怪和投诉,只是放过了。

做完入殓的东仔对遗体看了又看。

瘦弱的老人穿着不合身的蓝色寿衣,涂上腮红,戴着八角圆帽。

闭着眼躺在那。

有点小孩,像个瓷娃娃,看起来像特别可爱的死人。

东仔内心莫名想笑,看着眼前的遗体,感觉到黑色幽默。

回去时候,东仔没上车。

他说不想上班了,要出去玩。

张哥他们还尊重了他的想法,叫他玩开心点。

路上。

东仔走在那。

走到茶亭,走在仁德路。

前面是五一广场,福州大剧院。

他看向周围走动的人,又不敢看。

他说。

我看向那些活人,好像会动的尸体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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