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白驹和霍博士两个人注定了不对盘。

霍博士平时一个挺理智的人，遇上类似的情况往往是迅速直接地下判断, 然后径直投入研究, 争取以最短的时间获得最大的效益；而不是站在甲壳的角落里，一句又一句地质疑白驹所说的修炼方式。

但是遇上白驹, 霍博士追求效率的习惯就被吹毛求疵给替代了。

这个狗，哦不，这个人，总之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好在白驹的脾气向来不错，白老狗念在霍博士是肖尧亲爹的份儿上，很耐心地压低了嗓音, 一次次不厌其烦地对着霍博士剖析修炼原理。

霍博士问得挺憋屈。

一方面, 他确实存着为难白驹的心思，怎么刁钻怎么来，也没给个好脸色；但另一方面, 几乎成了他本能的科研精神让他每个问题都一针见血的精准, 同样也让他越问越心惊, 不可否认地发觉白驹带来了什么样的宝藏和奇迹。

可能是他闷头研究一辈子都达不到的终点。

研究的激情和不想配合白驹的别扭混杂在一起，霍博士觉得自己快炸了。

倒是阿朗竖着耳朵听白驹说话, 忍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趁着两个人对话中断, 开口问道：“你是说，适当晒太阳能强化身体？肖队现在已经能在阳光下坚持六个多小时了？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尝试！”

白驹终于分了点眼神给阿朗, 闻言笑了笑：“当然可以。”

这个轮回中的阿朗, 因为自己能力比肖尧差一些、也不是异质化试验的志愿者, 除了外出基本不做什么损耗自身的事情, 总体而言身体素质和状态都比一开始的肖尧要好一些。

不过比起肖尧，现在的阿朗壳子里没有瞿朗在，他对灵力的感知能力会有所下降，估计强化的进程会比肖尧慢上几分，开始自主修炼的门槛也要高一点。

综合下来，阿朗距离真正踏入修炼道路，大约需要三到四个月的适应期。

顿了顿 ，白驹见霍博士没有表示反对，便慢慢同阿朗讲解了一下晒太阳和维护自身的注意点 ，接着给他定了个晒太阳四十五分钟的上限，便由着他出去。

倒是阿朗刚出去没一会儿，肖尧第一次修炼告一段落；缓缓睁开眼，肖尧看到的就是面前相顾无言的两个人——大热天穿着皮草赤着脚的白驹，和穿了防护服、仅摘下了帽子的霍博士。

“……”肖尧眨了眨眼，一手撑着地面站起身，“博士，好久不见。”

霍博士尽量慈祥地扯了扯嘴角：“你们俩可真是给我弄了个大惊吓。”

“哈哈，难道不是惊喜吗？”肖尧笑眯眯的，把胳膊伸到霍博士面前，“您看，是不是结实了不少？”

霍博士藏在身侧的手指曲了曲，却是嘴硬道：“半点都没黑，还好意思说结实了。”

肖尧挑眉，看了一眼旁边不吭声的白驹。

霍博士平时脾气挺好，这副闹别扭的样子多半跟边上的白驹有关系。

白驹也不说话，温和地回了个眼神 ，抬手指了指脖子。

肖尧下意识地摸了摸白驹比划的位置，动作微微一顿，赧然地看了一眼生闷气的霍博士：“……博士，忘了跟您介绍，这是我爱人白驹。”

他摸到脖子上那个位置，轻微的触感提醒了他那里有什么——大大小小的草莓印，估计还没消。

脖子是人类的要害之一，白驹做|爱的时候其实挺克制，在他脖子上啃咬的时候很小心，但仍然会留下一点痕迹。真正的重灾区……是藏在衣服底下的部分。从锁骨到小腹，从肩胛到后腰，再往下更加乱七八糟，吻痕都被杂乱的指印、撞击和揉捏出来的青紫交杂，浓墨重彩地残留在身上，却只留给他一些轻微的痛感和酥麻，并不难受。

也是因为身体的不适太过轻微，肖尧才会没想起来自己脖子上还有吻痕。

霍博士见两人眉来眼去的，更想发脾气了。

偏偏白驹还一脸坦然地接过了话茬：“博士，幸会。”

霍博士：“……”

霍博士没理会白驹，转而对肖尧说道：“他并不是人。”

肖尧神色无奈：“我知道他不是。”

霍博士语不惊人死不休：“万一他哪天一副狗样子就往你身上骑？”

肖尧更淡定：“他是我爱人，不骑我难道去骑别的狗？”

霍博士气了个倒仰。

被爱人一句句护着的白驹忍不住轻咳一声，试图给自己洗白：“霍博士您放心，我不会随便用原形……”对尧尧做那档子事儿。

“不会随便，除非你情我愿是不是？”霍博士打断了白驹的话，翻了个白眼。

白驹一顿，摸了摸鼻子，闷不吭声地认了。

车轱辘话讲了十来分钟，巨大的甲壳里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肖尧到底还是敬重霍博士的，换其他人这样跟他硬怼着对付白驹，他早就下手去教训了。

抬手理了理衣领，大大方方把整个脖子露出来，肖尧跳过这个话题，转而针对霍博士前来的目的开口道：“博士您要的能源仓实验体，我们这儿挖出来总共十六个，您检查一下。”

霍博士叹了口气，也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只是转过身去检查能源仓的样子看上去有些萧瑟。

肖尧走了两步贴近白驹，拿手肘顶顶他，小声问道：“白哥，博士怎么了？看上去心情很不好。”

白驹在人贴过来的时候就习惯性地伸手揽过肖尧的肩背，轻轻按摩他的上臂，也小声道：“他把你当儿子，而且他看得出来咱们发生过关系……心情能好就怪了。”

“……”肖尧看着霍博士的背影，嘟哝道，“我也拿他当爸啊。”

白驹没有说话，只是捞过肖尧的脑袋，在他发心轻轻吻了一下。

安泰时代改变了很多东西。建筑，文化，传承等等，其中也包括人们对待亲缘关系的处理方式。

肖尧虽然只认为霍博士是他六岁以前的养父，但霍博士对他视如己出的好，肖尧并不是感觉不到。他心底留给霍博士的位置就是父亲。

然而这个时代有太多无奈，肖尧其实并没有见过寻常父子之间是怎么相处的。

资源的紧缺需要人们缩减用度，基地要维持飞行也有载重限制；因此人口总数需要控制。而与此同时，人类延续需要火种，外界探索需要人力，基地对青壮年劳动力的需求同样不小。

这就导致，并不是所有人都会选择生育繁衍，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权利生育繁衍。

这个时代的孩子往往有三种。

一种，是有足够能力的两个人缔结了婚姻、组建了家庭，然后申请基因干预，定向调整后生下一个体质至少在大数据模拟水平线之上的后代；第二种，则是基地在精子库和卵子库里选取合适的样本，在征得双方志愿者同意后，培育出一个先天体质或智力在金字塔顶端的胚胎。

至于第三种，则是未经干预或者违规繁育的后代。基地不会夺去他们生存的权利，但是也不会提供任何基础福利，他们只能完全依靠父母家人抚养教育，直到十二岁拥有足够的行动能力后，可以开始作为一个独立人建立自己的贡献点库，自己养活自己。

肖尧就是第二种孩子。

按照基地培育孩子的流程和保密规定，霍博士本来只是知道自己有一个基因库里的孩子，却不知道是哪一个。只是他当时心血来潮去育婴房，想要收养一个孩子的时候，径直找到了肖尧。

基地经过慎重考虑，又碍于霍博士的权限等级，最终决定告知了他这一段亲缘关系，并且与他签订协议，在肖尧有能力建立贡献点库以前，霍博士不能和亲子相认。

因为肖尧是基地为了全人类培育出来的样本，他不该对哪个小小的家庭产生归属感。

他的家只是，也只能是基地。

所以霍博士和肖尧的同住生活终止于肖尧四岁；霍博士对肖尧的经济供应终止于肖尧六岁；这期间，为了肖尧能好好活下去，霍博士对他的教育是相当超前的，两人之间最单纯的亲昵，却全都被霍博士压在了心底。

肖尧独立得太早，在他的认知里，最亲昵的表现是把自己生活中的变化个决定第一时间分享给霍博士，而不是在做某个重要的决定之前征求霍博士的意见。

这个时代注定了两人无法以最天然的状态相处。

但只要拥有未来……一切就都还来得及。

肖尧不懂没关系。

白驹懂。

虽然他和老丈人总是会不对盘，但他明白这位父亲的爱。

轻轻推了推肖尧的肩，白驹道：“你去帮霍博士一起记录讯息，随便聊点什么。”

肖尧下意识点点头，又抬眼看向白驹：“你呢？”

“我去看看阿朗。”白驹笑笑，解释道，“他跟着博士一块来了，听说晒太阳能提升身体素质就也想试试，我给他划了四十五分钟，这会儿过去半小时了，我去盯着点。”

“好。”肖尧应了，便往霍博士那边走去，“你自己也注意安全 。”

白驹弯了弯眼角。

他哪需要注意什么……只有压倒性的实力差距才会导致静默期的出现。

肖尧去跟霍博士没话找话聊了，白驹便也出去找阿朗 。

他也并不全然是要确认阿朗的安全，倒是还有另一些问题需要问问阿朗。

浅色的沙滩上，海洋中甲壳生物的残骸零零碎碎地铺撒了一地，不难想象这儿曾经发生过异常惨烈的厮杀。

其中，最为庞大的甲壳则是一扇石质的蟹壳，背上生着两排锐利的刺，仿佛两片鱼类的背鳍一样张牙舞爪地支棱着；青黑色的壳子中央，则端坐着一个高大的人类男子——正是阿朗。

白驹悄无声息地踩上甲壳滚烫的顶面，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世界中的阿朗。

跟肖尧不同，阿朗在这个轮回中属于第三种孩子。

不难想象，这些违反基地的规定诞下的后代是怎样的处境。尽管基地没有明面上直接剥夺这些小生命生存的权利，但谁都知道将孩子抚养至十二岁，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甚至牺牲。

自然不乏有家庭无法达到生育标准而愿意抚养孩子的，他们在生下后代的时候就没指望自己的孩子能有多强大，相反，他们会竭尽所能地给孩子提供庇护，教会孩子们生存的技能 ；无法在野外探险的孩子就要学会在基地里做事，从简单的培育工作，到稍高难度的实验室助理等等，这些孩子并不会成为废物，反而能同样为自己争取到一条算得上平安顺遂的生存大道。

但更多的人会选择将这种情况下诞生的孩子丢弃。

运气好的，像阿朗一样被探险小队的人捡去做了基因检测，因为体质优秀而得到了培养资源；运气差的……死亡是最常见的终点，降临在人生尚未开始的阶段。

白驹想问阿朗的是，第三种孩子会不会拥有第三种人生 。

在野外活下来，成为怪物……或者霸主。

※※※※※※※※※※※※※※※※※※※※

补全这章啦

——————

感谢在2020-05-04 02:57:32~2020-05-11 01:39: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兔 14瓶；天葬_三日静寂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