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安泰时代, 白驹和肖尧没有像修真轮回中一样活得长久。

那轮回中虽然可以修炼，却因为法则不全而无法窥探大道，仅仅是百余年的修炼之后, 肖尧便触及了这方轮回中的壁垒, 霎时，这段轮回便如镜花水月般消散。

说到底, 三生镜里的一切也只不过是幻境而已。

但这个幻境的破损, 却不代表两人的经历成了虚幻。

相反, 他们为这个轮回、为无数人类的未来铺路，造就了这方轮回发展的无数可能性。在三生镜推演的未来里, 白驹和肖尧成了一对先行者, 被重返大陆与海洋的人们塑造了无数个雕像、镌刻了无数次名字, 化为里程碑，矗立在时代的洪流之中。只有十三坐基地的当代领导人知道, 这其中有一位是天外人，本身可以在白犬和人形之间自由切换, 但由于时代需要的是“人类”的希望, 他最终也是以人类的面貌与他的爱侣携手并肩。

白驹作为修炼方法真正的创始人, 阴差阳错地被这个轮回中的人们当成了时代英雄进行祭拜, 在脱离轮回的时候，魂体莫名其妙被塞了一大堆香火，白驹感觉自己妖丹上的金纹都加深了。

……青螟子绝对是对这个三生镜动过手脚。

白驹想着，要不然，这三生镜可没那个本事来修补他的妖丹。

随着安泰时代幻境的消散, 白驹顺着三生镜的牵引, 定了定神便踏入了一个新的幻境。

潮水一般的信息涌来, 白驹略略感到晕眩, 上个轮回中的记忆也开始模糊、封存。

……

银白色的机甲在无声的风暴中寸寸崩裂。

“辛苦你了，星芒。”肖尧摸了摸操作面板，红色的警示符号一个接一个亮成一片。

AI的语音系统已经坏了，只在屏幕的角落跳出一个弹窗，沉默地回应道：【为主人保驾护航是我的荣耀】

【距离目标星系还需进行1次跃迁】

【预计损坏程度增加20%，目前损坏程度47%，尚可保证驾驶舱安全】

【十秒后将进入最后一次跃迁，请主人做好准备】

【倒计时10、9、8……】

……

【0】

【滋……跃迁成功】

【损￥&……%坏检测*%中】

【……73%】

【安……全*&抵达】

星芒投到显示屏上的文字彻底成了一团乱码。

残破的机甲裹挟着一团火光朝着目标星球坠落，咚的一声落入一片汪蓝的深湖里，划出一片白色的气泡。

驾驶舱的舱门触发了最后一个防护机关，在水下释压弹开；舱中的人早已带好了呼吸面罩，双腿一蹬，便如同一尾银鱼一般划开水波，灵活地朝着水面上游去。

耳边水声翻涌，肖尧尚且还有闲心自我调侃一番，所谓破釜沉舟，也不过如此。

可惜他是一个向导，没有哨兵那样强大的力量，无法在战场上身先士卒。

也幸好他是一个向导，才有机会……尝试这种近乎匪夷所思的办法。

当人类突破大银河时代，迈步进入星系时代的时候，物种进化到一定程度，他们摸到了一种更高层级的存在形式——星球神经元[1]。

宇宙就像是一个大型的生命体，每一个星球都是一个细胞，每一个细胞都以极度缓慢的节奏呼吸、生存、甚至是思考着，而星球上哪怕是一粒微尘，都与整个星球存在着微弱的精神联系。

而将不断变化的物质剥离开来，较高等级的生物都能识别出完整的精神体；而经过不断地发展，人类的精神体按照特性，可以分成两类。

哨兵，精神体通常为猛兽形态，可以外放进行作战，通常猛兽的形态、大小与精神力强度直接挂钩。但是与超强的战斗力相对应的，越是强大的哨兵精神力越不稳定、容易躁动，当紊乱值达到临界后，精神力就会发生□□，对自身、周围的人和物造成破坏，最终致死。

向导，精神体形态更多样，通常为植物、小型动物和昆虫，可以外放，无作战能力，能够对哨兵的精神力进行疏导和安抚，平息哨兵的精神躁动，是哨兵不可或缺的后盾与生命支撑。

然而向导和哨兵的身体素质天差地别，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向导难免被视为哨兵的附庸；尤其是在这个人类刚刚迈进星系时代的阶段里，为了稳固人类在星系生物食物链中的位置，战争愈演愈烈，哨兵的善战使他们占据了更高一等的社会地位。

肖尧就是一名向导。

在这个战火纷飞的时代里，他发现人们走入了一个误区。

精神体的交流绝不应当仅限于人与人之间、人与居住的星球之间，更应当存在于所有生物之间。

譬如——

瘦削的青年探出水面，甩了甩**的碎发，面罩下，一双清凌凌的眼瞳遥遥地望向了湖边的一处巢穴。

譬如，存在于他与虫皇之间。

星历1108年。

人类据点星系在达到五十个后，触动了星系间多个老牌物种的警戒线，其中，以虫族为甚。

星历1272年，经过百余年的拉锯，人类据点开始出现大面积溃败，连失三大星系。

星历1279，向导肖尧数度向联邦提出参战申请和跨物种诱导论证，被驳回。

星历1283，向导肖尧孤身闯入虫皇星球，首次以人类身份完成强制诱导，虫族大军接收到错误指令，撤退过程中被人类灭杀大半；自此，向导肖尧达成对虫皇的长期精神压制，无法脱离虫族据地；人类获得喘息机会的同时，引发其他星际种族的警惕。

星历1304年，人族受到其他种族的联合绞杀，数百名向导对外实行强制诱导失败，反向引发大量哨兵精神□□，人类战线数度溃败。

……

潮湿的洞穴里。

虫皇空瘪了数年的肚子再一次缓缓鼓胀。淡黄色的虫卵在虫皇微弱的意识下渐渐生出顽强的搏动来。

无数雄虫前赴后继地钻入幽深的巢穴深处，他们久违地嗅到了虫皇引诱交|配的气味，虽然微弱，却执着而癫狂。

细长的足肢攀过石壁和苔藓，踩过黏腻腥臭的浓浆，雄虫一个叠一个地趴在虫皇庞大的腹部，将自己的生殖细胞全部注入其中；随后，单薄的雄虫拖着瘪瘪的腹腔，毫无抵抗地被虫皇巨大的口器叼住，咔吧咔吧几下，便化成一地残破的肢节与肉浆。

虫皇硕大的躯体几乎填满了整个洞穴，腹部鼓胀到近乎透明，在微弱的荧光下，攒动着无数眼珠大小的浅黄色虫卵；未成形的甲壳底下，幼虫的脏器一点一点蠕动、活跃起来，细小的足肢在粘滑的卵壳上，迫不及待地挣扎出无数起伏的印记。

而这个巨大的母虫却时不时会停止动弹，甚至自顾自地将未发育完全的虫卵排出，留下一地的粘液与死卵；无法接收交|配信息的工虫们手忙脚乱地搬运着死卵，连同着自己一起送入虫皇地口中，化为虫皇的口粮。

全因为虫皇的背上长着一个人族。

瘦削的人类青年早已失去了蔽体的衣物，多年不见阳光的苍白皮肤被虫族暗绿色的血管攀附和缠绕，他几乎已经与虫皇长在了一起。

然而，他不是虫皇的养料，而是虫皇最想排出体外的入侵者。

精神力在日复一日的压制中几乎化作了本能，肖尧漆黑的双眼微微敛着，扎在虫皇体内的双臂紧紧攥着虫皇的中枢，神经元紧密相连，不停地角力。

[停止繁衍，排出死卵。]

肖尧诱导着，死死地碾压着虫皇癫狂的意识，精神力被虫皇挣扎的尖啸疯狂冲击。

与之前的几年不同，肖尧明显感觉到了力不从心。

扯了扯嘴角，肖尧僵硬的脖子动了动，黑眸沉沉地望向洞穴的出口处。

终于……他的星球，还是没撑住吗？

堪破了向导和星球意识之间的联系后，肖尧匆忙之际与十几个人类主导的星球意识建立了联系，这些星球的“精神力”就是他力量的源泉。

他与这些星球互补共生，他强大则星球强大，他衰弱则星球萧条——反之，当这些星球受到巨大的外力破坏，那他也就失去了力量来源。

这是一次疯狂的尝试。

最强的向导当可以指引星球的意志，而最强的哨兵可统率星球之灵作战。

他自己成功了。

但是他没有找到一个足够强大的、可以信任的哨兵。

幽深的目光重新落回眼前挣扎的虫皇身上。

既然如此……

至少，把你毁灭。

……

人类与异族的战场中出现了一瞬间的死寂。

十几个人族星球瞬间湮灭的同时，数十个虫族星系磁场陷入紊乱，狂暴的虫族精神力暴动，造成内部损伤至少四成。

然而，转瞬即逝的湮灭如同烟花乍现，在此之后，再无一人可以摸索到万物共生的真正途径。

战争总是不死不休。

……

捏了捏鼻子，白驹四下里打量了一下，慢吞吞地混到了一群排队报道的少年之中。

他来到这个时代，接收到大致的信息之后，遇到了一个巨大的问题。

他知道肖尧在哪个星系，但他距离那个星系何止十万八千里远——星系时代，联邦政府对民众的身份信息管控极其严格，三生镜为了让白驹的身份合理，把他塞到了犄角旮旯里的一颗荒星上，混在了一群被星盗俘虏的难民里。

实话说，白驹被缚住双手塞进船舱角落的时候，还认真思考了一下。

他是抢飞船呢还是抢飞船呢……

若是强占星盗的飞船，他无疑是能够快速利用这些星盗的资源找到尧尧的；但考虑到他家尧尧在这轮回中那般干净的身世，他若是做了星盗行当，岂不是多有不便？

况且这“哨兵”和“向导”的区分着实怪异。

白驹头一回感到有些束手束脚。他的神魂几乎无法了无形迹地外放，这神魂简直与他的天府剥离开了似的，成了一件须得脱手才能使用的兵器，同时保持感官互通，他仿佛一下子有了两具躯壳……许多本领受了限制，又仿佛多了许多未曾接触过的道法。

嘶……这样动起手来也没分寸啊 。

正当他思考着对策的时候，这群星盗却是倒了霉。

他们掳走的上百名俘虏里，除却六七成没名没姓的孤儿以外，竟还混进去了两个前往荒星考察矿产的机甲大师；阴差阳错被绑，这两名机甲大师便动用自己的手段求救，竟是引来了联邦的巡航舰队。

于是乎，姓白名驹的不羁少年，便混在了一群莫得来头的俘虏当中，被巡航舰队接回了主星系，接受安置。

白驹很无奈。

他自己的样貌没变，但不知为何那巡航舰队给他测骨龄时，竟是测出了个嫩生生的十九岁。

联邦法定20岁成年，他活脱脱成了一个未成年，被塞进了福利中心。

倒也罢，总之安顿下来的时候，距离他来到这个时代约莫过去了两周。

接着，他便从福利院公告里注意到一条通知，原是联邦军校一年一度的自主招生开启了。

联邦军校自主招生也算是一大盛事。

通常进入联邦军校的学生，都是自小在联邦的公办学校里学习、一个一个年级升学上去，在高中毕业之后，便可获取报名入校的机会。

出去学科成绩考核以外，联邦军校的录取条件里还有严苛的精神力等级、身体强度等级、作战经验等等各方面的要求，如此一来，筛选剩下的至少不会是随意划水的人。

当然，也会有一部分少年天才或者民办学校里一路升学的孩子，想要进入联邦军校，便也只能通过这一年一度的自招考核来搏一搏了。

白驹回想了一下，这个时间，肖尧应当就是在联邦军校里，是一名向导研究生。

尽管可能不是在这边的分校……

白驹回福利院的脚步一拐，还是没忍住，又快又准地找到了人群的间隙，循着一条较短的队伍来到了报名点前。

白驹，一名哨兵，骨龄十九，荒星黑户，目前落脚福利院。

干巴巴的履历递到报名老师面前，气氛略略凝滞。

那老先生把鼻梁上的眼镜往下挪挪，视线从上头探究地望过来：“方便说说精神体形态么？”

白驹看了看四周，老实道：“是白犬。”

顿时，未等那老师说什么 ，在他身后排队的几个少年却是哄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竟然还真有哨兵的精神体是条狗！”

“卧槽，我还想着这哥们体型挺唬人，原来是个草包哈哈哈哈！”

嘈嘈杂杂，半句不中听。

白驹懒得理会这些牙都没长齐的真·小毛孩，只是淡定地看着面前的老先生，等着他指示下一步该做什么。

那老先生轻飘飘地望了眼白驹身后的那些少年，不找痕迹地撇了撇嘴。

这群小子是没见过世面。哨兵精神体的形态固然重要，猛兽大多占优，但凝实程度和形态大小才是硬碰硬的强度。面前这个叫白驹的，神色始终泰然，仿佛是半点没察觉到这里扎堆的哨兵活跃的精神辐射，要么够菜，要么够厉害。

老先生直觉是后者。

“咳咳。”清了清嗓子，老先生慢条斯理道，“把精神体放出来看看，注意别伤着人。”

白驹：“……”

白驹看了眼身后那些个小毛孩，心神一动，一抹银白自他眉间飞出，见风就涨。

一米两米三米高，呼啦啦啦冲云霄。

死一般的寂静中，高达九丈九的白色虚影沉沉地笼罩在整个招生广场之上，铺天盖地一条狗。

方才还高声嘲笑的众少年：“……”

妈哒，你没说你这狗这————么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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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局一条狗，一刀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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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牌号在作者专栏第一行，别忘了去看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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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注：神经元理念可以参照电影《阿凡达》，比较好理解~，当然设定上还是有点差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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