蓑衣雨剑

《蓑衣雨剑》

第 46 章 黎明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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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逸歌压低斗笠帽檐,一步步向床边的清逸走去,清逸镇定情绪,摆起架势随时迎接萧逸歌的攻击,看着萧逸歌快逼近,突然奔向前,一掌击向萧逸歌的头部,萧逸歌侧身避开,清逸身体前倾,顿时发现自己的胳膊没了劲力,脸色煞白,萧逸歌一转身已绕到她的背后,从床上枕边拿起清逸的衣衫,道:“姐姐干嘛这么粗鲁打人,我只是想递衣衫给姐姐。”

清逸迅速转身,看到床上方才吓自己一跳的陌生男人,问道:“这个人是谁?是你带来的?你们对我做什么了?”

“你和他躺在一个床上,你说能做啥?”萧逸歌道。

清逸一听,愤怒地朝萧逸歌挥拳乱打,疯了似的叫道:“我要杀了你……”但是她拳头软绵绵,毫无力量,萧逸歌轻松避开,没打几下,清逸就绝望地坐在了地上。

萧逸歌将手里的衣衫递于她,道:“先穿上衣服,你想知道什么我会说给你听的。”

清逸抬起头,泪眼汪汪可怜兮兮地望着萧逸歌,萧逸歌看着她的眼神,心中突然一动,就在这一瞬间,清逸快速抓住萧逸歌的手,狠狠咬了下去,萧逸歌吃痛用力抽出手臂,这一抽手背又被清逸的指甲划出了两道血痕,随即手里的衣服掉在了地上,清逸也栽倒趴在了地上,萧逸歌甩甩手臂,鲜血从指甲滴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www.lawace.cn 盘古小说网

清逸轻蔑一笑,随即吐了一口方才咬萧逸歌手背吃进嘴里的鲜血,道:“要杀要剐随便。”

萧逸歌怕伤口感染,从腰间解下酒葫芦给伤口消完毒,从怀里掏出治外伤的药洒在伤口上,又用手绢包扎好。清逸方才用尽全力抓萧逸歌手臂,此时再也没有一点力气,瘫软在地上。

萧逸歌看着她头发散乱,眼里又是泪水又是愤恨,嘴角、牙上都沾着鲜血的样子,想着毕竟是自己设计了她,心里一软,温柔道:“是该被咬。”

清逸听到她极其温柔的声音,突然一愣,萧逸歌蹲下身子拿起地上的衣衫再次递给清逸,清逸瘫软在地,并不伸手去接,萧逸歌只好向前挪了挪,披在她身上,道:“姐姐别怕,我其实是受人之托来救姐姐的,姐姐究竟是被谁所害,自己细想下昨晚的事,难道还不知道吗?”

清逸脑海里一下闪过马县令手持酒杯清瘦的身影,深情的眼神和温柔的笑容,一杯杯地劝自己喝下酒,没多久就感到头晕脑胀,最后终于栽倒在酒桌上,迷糊之际还听到马县令说了一句:“我会记得你的好的。”

萧逸歌看着她努力思索的样子,道:“想起来了吧。”

清逸回神,依旧警惕地看着萧逸歌,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你是受谁之托?”

萧逸歌道:“何书吏何若渝。她是我挚友。”

“他?”

萧逸歌道:“此时躺在床上的是本府知州沈大人,姐姐跟随马德仁数年,这种交易该是见识过的。”

清逸听到这话,并没有愤怒,反而苦笑起来,她是想到了在佛寺里的林秋儿正被自己□□着送给男人,没想到林秋儿还没送,自己先被那个人设计送人了,真是报应不爽,当真是自己活该了。

萧逸歌听到她的笑声,一脸疑惑,清逸看着她道:“你说是何书吏让你来救我的,我还真是愿意相信,他这个人最是爱打抱不平,又极其爱帮助女孩子,可是马德仁并不喜欢他,又怎能让他知道送我给沈知府这种事情。”

“所谓无巧不成书,就是被他无意中听到了,并且看到了沈知府手里的一幅画像,正是你的样子。他说,他与你曾有数面之缘,且相谈甚欢,不想看到你落进他们的圈套里。不瞒你说,你曾多次晚上去府衙找马县令,都恰巧被何书吏看到,只是你不知罢了,所以他早就知道你和马县令有交集。你说的没错,他这个人最是见不得别人害女子,因此听到他们要设计送你给男人后,就让我去寺庙里盯着你,看情况而定,可是我喝酒贪玩,一时不注意,你就不见了,我赶紧去找何书吏,何书吏知道马县令有个宅院,我就碰运气来到这个小院,正好看到马县令毒晕了你,又看着他将你放到屋里,又派人去请了沈知府来。”萧逸歌道。

清逸仔细瞧着萧逸歌的相貌,萧逸歌斗笠压得极低,眉眼看不甚清楚,只看到她挺拔的鼻梁和薄唇,道:“所以你就眼睁睁看着这个人把我……”

萧逸歌嘴角微微一笑,道:“有我在,他休想,我只是怕一下救走了姐姐,姐姐并不相信我说的话,于是待马县令等人走后,我也弄晕了这个沈知府,委屈姐姐暂时和他躺在一起,等姐姐醒过来自然就知道了马县令的心思。”

清逸听萧逸歌声音虽不似银玲般清脆,但带着几分潇洒自信,有种别样的动听感,微微叹了口气,道:“也许我并不值得你们救。”

“如果我说姐姐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呢?”萧逸歌摘下头上的斗笠,看着清逸道。

清逸看着她英气的脸庞,顿时觉得极其熟悉,不禁呆住了,萧逸歌初次去三女山时,曾与清逸见过面,看着清逸的神情以为她是因为那次见面认出了自己,但此时清逸脑海里出现的是马县令给她看过的一幅画像,说正是画像里上的人伤了他的儿子,清逸回过神又仔细看萧逸歌,在心中道:“没错,就是她。”

萧逸歌微微一笑,道:“本人姓萧,名逸歌,就是你那个逸字,歌声的歌。我们有过一面之缘,你看我眼熟也正常。”

“不,我是想起了一句话: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你说对不对?萧女侠。”清逸道。

萧逸歌不解。

清逸继续道:“马县令有个儿子,前不久在三女庵前受了伤,不用我再说了吧!”

萧逸歌听后瞬间明白过来,哈哈一笑,道:“敌人的敌人,这个说法有趣,这么说你是决定与那马县令为敌,与我做朋友了?”

清逸叹了口气,道:“人与人之间当真就是这般变幻无常吗?昨日我与他还卿卿我我,今日便要分道扬镳,刀剑相对。他为自己利益利用我,要我的命,你们与他为敌,多半也是为自己的利益又救我,从一个笼子里又掉入另一个笼子里,对我而言又有什么分别。”

萧逸歌扶她站起来,清逸穿好了外衫,但还是觉得浑身乏力,萧逸歌道:“姓马的喂你喝的那药,会让你身体乏力,使不出武功,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三天后体力就会慢慢恢复正常。”

萧逸歌示意她坐在椅子上歇歇,待清逸坐下,萧逸歌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点茶水与她,道:“满嘴是血,漱漱口。”清逸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起身走到屋外吐到了院里,随即又回来坐下。

萧逸歌掏出手绢,递给清逸擦嘴角,看着清逸擦嘴角的神态,道:“姐姐说自己不过是从一个笼子掉进了另一个笼子里,那么我就说说何书吏与我同那马县令有何不同,请问姐姐是怎么跟得那马县令?”

清逸陷入回忆,缓缓道:“说起来还是他救了我,打我记事起,只知道自己被卖入了一个杂技班,每天练杂技,身上的伤痛几乎没有好过,有一次去财主家表演,一时不慎失误了,惹得老爷们不高兴,赏钱给少了,回去后班主就对我拳打脚踢,我终于忍不住疼痛推开班主,撒腿就跑,班主一路追赶,我身上满是伤,一瘸一拐的哪能跑过他,在大街上撞倒了一个人,那人不仅不怪我,还说愿意助我逃跑,我那时一心想逃跑,就不顾一切跟他走了,岂料那人居然是个人贩子,我偷偷听到他与别人商量卖我的价钱,于是我又一次逃跑,但是被他发现后一棍子打晕了我,等我醒来时,人已经在一个高门府邸,床前站着的正是马县令,那一年我九岁,那时候马县令官比现在大,他说打晕我的是个人贩子,已被他们抓住送进了大牢,我自觉他是个好人,他问我愿不愿跟着他在府衙做些事情,我也无地可去,就答应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不仅不打骂我,还让人教我读书习武,教书先生每天教我读许多关于忠贞节烈的书,我被书中的节烈故事感染,发誓要一辈子忠于他,为他做事情,他就是我的主人。”

说完这些,清逸又是幽幽的叹了口气,继续道:“其实我也没有做到自己说的那样事事忠于他,长大后,我知道他并不是个所谓的好人,也不是个好官,他让我做的许多事情其实我在心理或多或少都有抗拒,年岁愈长,愈是不想事事顺着他,这一点他定也觉察出来了,想来我也算是有背叛他。”

萧逸歌听后,道:“你说他让你看的都是关于忠孝节烈的书,那么这个马县令他可有按照这些忠孝节烈的故事做事情?他是忠于谁了呢?还是为谁守节了?”

清逸若有所思后,随即道:“他这个人,只为自己利益做事情。对上司,他可以为利益极尽讨好之能事,也可以为利益,杀人不眨眼。对下面……”

萧逸歌看着清逸犹豫了,道:“对下面,顺我者娼,逆我者亡,完全不以是非善恶论人和事,恶人,也能让其做事情,与其为伍。”

清逸不再说话,萧逸歌又道:“这世间驯服人的办法不只是鞭打,比如看书也能驯化人,姐姐看的忠孝节烈书便是能驯服人的书,教你读书的人太知道了这些书的作用了,所以他们从来不按照书里写的办事,这书是给下面的人看的,并非是给上面的人看的。你看看那些帝王,他们教化大家要三纲五常,尊卑有序,可是他们自己呢?弑父杀兄都乃平常事,因为他们就想做尊者,而不是卑者,后人也并不会因为他们曾经弑父杀兄,就把他们定义为昏君。”

清逸一言不发,也不看萧逸歌,只是认真地听着萧逸歌说话,萧逸歌望着她秀美的侧脸,继续道:“我与马县令的区别就是:我不会让你去看那些驯服人的书。

我会告诉你:不管是在杂技班被鞭打,还是在马县令处读书学习如何顺从于主人,都是为了让你乖乖听话,然后付出自己的一生,无怨无悔为他做任何事情,到最后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不容许你有一点别的心思,察觉到你的心有一丝跳动,就立马会出手解决了你,以你如今的武功,如果在他解决你之前就能自己逃离,他便也没有机会这样残忍的糟践你,不过也正是因为你练得一身武功,他便更要除掉变心的你,你的武功是他教你的,也只能为他服务。”

清逸听完萧逸歌的话,沉默良久后道:“如若今日你不救我,那么今日便是我的死期,我也了解他,就算我今晚不死在这床榻上,他也会趁着我全身没力气之时,一刀解决了我这个麻烦。”

萧逸歌道:“你我同为女子,女子生于这世间的无奈,我再清楚不过了,今日我助姐姐出樊笼,又怎会将你困入另一个樊笼里。若说我有什么私心,那就是我还想救另一个如姐姐一般被困入樊笼的女孩子。”

萧逸歌起身,给清逸弯腰行了一个拱手礼道:“林秋儿,姐姐若能相救,定会有福报的。”

萧逸歌看清逸不动声色,眼角含泪,诚恳道:“我与姐姐一样,幼时便看尽人间冷暖,那林秋儿本来都比我们幸福,自小就有疼爱自己的姥姥陪伴,怎能让她也像我们一样受尽苦楚。姐姐,同类相食,何其悲哉!她的姥姥已哭瞎了双眼!”

清逸此时虽心中已被萧逸歌感染,但还是面不改色,看着萧逸歌道:“你费尽心思救我,就是为了林秋儿?”

“姐姐和林秋儿一样,都是我想要救的,可是就算救了姐姐和林秋儿,保不准又会出现林春儿,林夏儿,林冬儿……源头不去,终是无用。”萧逸歌道。

“源头?何书吏,是了,你们是想让我和你们一起对付马德仁?他才是你们的目标?”清逸起身道。

“他想要你的命,你为何不能要他的命。”萧逸歌道。

“不不不……他……他曾经还是对好很好的。”清逸喃喃道。

“姐姐,你还是糊涂呀,过了今日,那马县令知道你没死还逃跑了,必定会跟那杂技班的班主,跟那人贩子一样定要捉拿你回去的。现如今你虽然逃出来了,但从此以后也只能隐姓埋名,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他在一天,你就危险一天,如果你想要自由的生活,只有让他没了任何势力。”

萧逸歌指着床上躺着的像死猪一样的沈知府,道:“姐姐难道还想再经历一次今天这样的日子?下一次可再没有人出来救你了,因为愿意救你的人可能已被这位沈知府推向了断头台,姐姐若肯相帮,那么救你的人将会替换马县令的位置,将用手中的权力保护无数像你这样的女子不被欺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的姐姐还没过够吗?

我辈中人,岂可因几句甜言蜜语就甘愿沦为他人刀板上的鱼肉,岂可因几本忠孝节烈的书就甘愿做祭献者。

我今日之所以跟姐姐说这么多,全因我知道姐姐早对马德仁有了反抗之心,咱俩有过两次交手,都是在夜晚,第一次姐姐向我扔了一条蛇,第二次是在林秋儿家,姐姐阻止他人放火烧林秋儿的奶奶。”

清逸一听,颇感震惊,只听萧逸歌又道:“姐姐愿意出手救林秋儿奶奶,就表示姐姐已不愿意帮他害人,那马县令的儿子,想必姐姐比我更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打伤他的理由想想也知道了。”

清逸听完后,微微一笑,道:“我合该想到的,何书吏这样的人,本和马县令不是一路人,我与他在佛寺里交谈过几次,他的学识,气度我很是喜欢,所以马县令在我面前谈起他不好时,我总是会说几句他的好话,说我经常听到来佛寺的百姓说他好,有他在,也是为县衙装门面。这不是一路人,终是不能共存的,今日他让你来救我,当然是希望我能与他同路,一起对付马县令。”

萧逸歌道:“这世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我们不弄他,就会被他弄死,姐姐若想要折中的办法,那是没有的。姐姐只需要想清楚:是想过被他追杀的生活,还是想过自由的生活?”

清逸看着萧逸歌,眼中发出亮光,随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当然是自由的活着比较让人向往了。”

萧逸歌一听,上前拉住她的手,喜道:“打今日起,姐姐的人生才是真正的开始,浴火重生将会更精彩。”

清逸道:“今日过后,我便与马德仁恩断义绝,再无瓜葛。从此,谁想让我死,我就先让他死。”

此时东方天际启明星起,黎明即将到来,两人都知道不能在此久留。

清逸看着床上的沈知府道:“他怎么解决?”

“先不用管他,何书吏自有安排,现下不是杀他的时候。”萧逸歌道。

清逸走向床边,跳上床,朝着沈知府的脸狠踢了几脚,又一脚踩向他的命根,稍解恨意,转身跳下床,走到萧逸歌跟前道:“听你的,把他小命先留着,那咱俩接下来干什么?”

“你说呢?”

“救林秋儿……”两人异口同声。

萧逸歌带着清逸爬到院里的树上,抱着她越墙而出,此时墙外早有一匹何书吏事先为两人准备好的骏马。萧逸歌抱着清逸跨上骏马,一路飞驰。

此时天还未亮,街上行人甚少,萧逸歌策马狂奔,到得城门口,正好是卯时一刻,守卫正在打开大门,萧逸歌并未减速,对身后的清逸道:“抱紧了。”随即箭一般冲出了城门,睡眼朦胧的守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啥虎豹猛兽,揉揉眼睛向前方望去,只见一个骑马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嘴里骂骂咧咧了一番。

马背上,清逸问:“萧妹妹年纪轻轻,身手如此了得,在江湖上可有什么名号?”

“蓑衣雨剑。”

“蓑衣雨剑,蓑衣……雨剑……”

“怎么?姐姐听说过我?”

“一见如故,未听说过胜似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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