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王阿婆让我给你带了她刚做的粿子....”五六岁的小女孩手上提着一只绣着小鸟的粉色布袋，一只手推开病房的门，却没像往常一样得到柔声的欢迎。

一群比她高得多的大人围住了妈妈的位置。

“你妈妈睡着了，我们不要打扰她好吗。”一个不认识的阿姨走出来，揽过小女孩将她送出病房。

你是谁？

她说好等我来的，怎么会睡着呢。

小女孩拧着脑袋，人群的间隙只能看到病床上的妈妈盖着毯子。

.......轰——嚓——......

“你爸爸还没回来。”女人冷声完，霍然关掉了大门。

浅浅的门廊根本挡不住瓢泼的大雨，狂风裹挟着砸得四溅的残雨打湿了站在门廊上人儿的衣服。

不远处雨里的黑色轿车开着双闪，雨刮疯狂工作却好像没什么作用。

大门前那个瘦削的人儿在雨里站了许久，衣服吸饱了水汽顺着衣角滴下。

.......轰——嚓——......

肮脏的水一下一下淹过口鼻，半长不短的头发被攥得生疼，耳边充斥着污秽的叫骂——

“身板挺小，嘴倒是挺硬。”

“你咬着那些情报有什么用，说出来！”

“没人保你出去的，说出来说不定还能放过你。”

.......轰——嚓——......

薄毯下的身躯蜷成一团，唇间被咬得泛白还是泄出近乎呜咽的低鸣。

铮——

秦孝廉霍得擒住挥到身前的那只素白手腕，心跳都快了两分。不为别的，就单说堪堪要划到自己的直刃，就得过速。

茶色的眼睛，茫然又狠戾。

直刃的主人在床上霍然起身，像是蛰伏许久的凶豹，丝毫不像前一秒还溺在梦中。直到手腕被别人攥在手里，安暮才彻底醒过来。

秦孝廉调笑：“嗯...这回不是枪口了？”

“.....抱歉....枪这个距离不合适。”嗓子异样的干哑。安暮解释了一句，松开力道想要收回自己的爪子，可另一边没有撒手的打算。

“你不舒服？”秦孝廉收起了笑意，扬眉问。

安暮没回答，稍微加了点力道把手腕拽了回来，“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哦....我是把车钥匙拿过来给你。”秦孝廉抬抬下巴，朝客厅吧台方向指了指。

早上回来的时候，雨下太大，温度又降了几度。这些日子摸了摸这妮子的路子，决计不会屈尊过来给他开门，所以自己拿了钥匙开门，打算放了钥匙就走，谁知进来后，耳边除了淅沥的雨声还混杂着几声微弱的呜泣。

平时张牙舞爪的小混蛋藏在薄毯下窝成一团，不安的辗转着。

这是梦到了啥，魇着了？

出于人道主义，秦大好人刚要把她弄醒——得，这回换了新武器了。

窗外划过一道极亮的闪电，将屋内映得一亮，秦孝廉看到坐在床上的人脸色异常苍白。心生犹疑。

“话说，你的没事吗？”

安暮闭了闭眼，再睁开后，说：“帮我拿杯水，谢谢。”

秦孝廉熟门熟路的到厨房架锅烧水。他的前房东，除非有人给她准备好，不然一定是从冰箱或者水龙头找水喝，多喝热水什么的，抱歉不存在。

炉灶响起嗒嗒嗒的打火声，刚调好火，秦孝廉被身侧横出的手臂吓一激灵，往旁边偏了偏。

原本在床上坐着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下了床，在吧台上随手拿了只杯子拧开水龙头接了半杯水，刚要往嘴里送，猛地被无视很久的工具人一把抓住手腕。

“诶~等等，喝热的。”

脸色异常差的小混蛋连半分耐心都没给，空着的另一只手收掌成拳带着寸劲捣往秦大妈子的肋下捣去。

怎么不讲道理呢还。见识过小混蛋身手的秦孝廉无奈，由于身位的问题，自己的另一只手并不能及时过来拯救，不得已秦孝廉只能撒开拿着水杯的手，来截住另一只往身上招呼的爪子。

灌了半杯水，才把舌下含得快化的药给送下去。难以言喻的苦味让安暮厌恶地皱了皱眉。

“你这小姑娘咋那么犟呢。”秦孝廉算是见识到了，再次感叹歪果的安保公司员工是铁人系列，“先找双鞋穿好么，祖宗。”

秦老妈子的属性再次发作，正当要开始碎碎念的时候，把药咽下去的祖宗本人赶紧把苗头掐死，“你等下有什么安排。”

被截住话头的老妈子，被迫弯道急转，“回去休息一下，晚点约了伊根打算把这些天查到的东西和他聊聊。”

安暮皱眉想了想，说，“你现在和伊根聊这些，不担心里面的内鬼了么？”

问题一出，秦孝廉沉默了一瞬。两个人都想到了当时的情况——

那天在兰杜拉，第一时间知道消息的就是伊根，而通知撤离的通知来得比警察还快，无论如何，伊根算是有嫌疑的。

“我会看情况的，毕竟是他主动来约我，先看看他的反应是什么，他想做掉我的话，早在汽修工厂的时候就能动手了。”

安暮点点头，做了个自便的手势，便径直走回床上躺着了。秦孝廉等水开，把那只粉色的保温壶灌满才离开。

圣赛尔酒馆有着两年多年的历史，然而这么多年也没见做扩建和扩大经营，畏畏缩缩的藏在加利斯巷里头，以至于秦孝廉下车后盯着巷口都疑虑了几秒。

伊根那家伙不会是想套我麻袋吧。

夜还未深，藏在深巷里的酒馆却是异样的热闹，多是上了年纪的当地人来这里喝酒叙旧，也有来旅游的驴客口口相传慕名而来。

秦孝廉刚推门进去，便看到坐在吧台上的伊根向他招手。小心地让开人群走过去，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

“你要喝什么，赶紧点。”伊根不耐烦的敲着桌子。

秦孝廉看了一眼酒保，说，“啤酒。”

伊根撇了撇嘴，“就这个？不点点别的？”

秦孝廉摇摇头，胳膊搭在吧台上，身体放松地往里靠着，问：“说吧，什么情况要请客。”

伊根脸色一僵，局促地握着酒杯灌了一口，犹犹豫豫地说：“咳，不是我要请你，格瑞丝知道你把餐厅的票让给了我们，怎么都要让我请你吃顿饭。”

哦，原来是这样。

酒保把打好的啤酒端放在秦孝廉面前，黑麦汁上翻腾着细白的沫子。秦孝廉一口喝掉大半啤酒花，调笑道，“说好的吃饭，请顿酒就好了？”

抠门的伊根白了秦孝廉一眼，哼声说：“上次去拷U盘的请假让我这个月全勤没有了我就不和你计较了，你也理解理解我这个实习生的难处好么。”

说到底，秦孝廉也只是开玩笑，逗逗小朋友就行了。忍着笑端起杯子和伊根碰了一个。

酒馆里人声鼎沸，伊根两人为了能听清彼此说话的声音坐得极近，酒保忙碌地周旋于各色客人之间。伊根本就是个嘴碎的，想装高冷憋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忍住，偏了头对秦孝廉说：“你知道克雷尔被停职的事情吗。”

秦孝廉扬了扬眉，心说我怎么会知道。

伊根当然知道他不知道了，知道才有鬼了呢，不过是为了打开话题没话找话的借口。

“你说巧不巧，那天你们在的兰杜拉，克雷尔也在，还和港口警局的人撞上来，本来这个案子我们中央区不能插手的，现在这么一撞给港口的人气得呀，他们家领导连夜跑来我们局长这摔杯子。”

连着一个大长句，激动得让伊根给自己灌了一口酒来润润唾沫。

“话说，”秦孝廉听了一耳朵，有些迷惑，“你们这儿什么毛病，凡事为了破案，就算你们行政区域划分明确也不至于到因为这种事，一个单位领导到另一个单位领导的面前摔杯子的程度吧。”

伊根招呼酒保续了一份金汤力，回过脑袋以一副“这你就不知道的吧”的表情说，“来来来，让我给你普及一下我们业内知识。”

港口警署虽然和中央区一样都属于大金融城的辖区范围，但是，在隶属管理上，港口警署的直接领导却是私人，或者说私人家族。

它属于费利克斯托港第一代港口投资建设者，只不过在平时会听从上边的调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可以不听。

秦孝廉面露难色，“这样都可以？”真是万恶的资本主义。

“港口警署更像是企业管理，办案经费比我们多，管这么大块地方，犯罪率却很低，每年年终表彰的时候，总有他们的位置。”伊根有些忿忿，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

“所以，这就是奥瓦尔能和威尔顿摔杯子的理由？”秦孝廉不解地问。

伊根惆怅地架着脸，“算是吧，常年做好的辖区，一下子出了这么一档子大事，上边好像还挺在意的，听说本来指挥官是打算让我们局自己查，因为后来是在我们的辖区曝的光嘛，谁知道，奥瓦尔直接越过了指挥官，找了上边谈，才将这个案子转回了自己的手里。大概是想做出个成绩给自家挽回点形象吧。”

“那就是说，港口警署是可以区别于你们系统独立运作的咯？”

卷毛小伙想了想，说：“唔，也不是，除了他们的资料系统，别的也是和我们一样，该交的报告也要交，审计方案什么的也没有说不一样。”伊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补充到，“他们的系统不一样我也是上次才知道的。”

秦孝廉抿了一口啤酒，“那克雷尔岂不是挺憋屈？”

伊根手架在吧台上撑着头，说：“反正周一上班的时候就没看见他，OA上置顶了一份停岗文件。”

格瑞丝踩着小高跟着急忙慌的推开小酒馆的门的时候，碰好撞到秦孝廉扛着摊成一条的伊根往外面走。

米白色的一步裙后撤半步，差点一个踉跄，被秦孝廉眼疾手快地抓住胳膊维持住了平衡。

“伊根？”格瑞丝在男人的胳肢窝间隙发现了自己男朋友的脸，才猛地反应过来这位就是伊根提过的，让他们能度过一个美好夜晚的亚洲朋友，“Qing？”

“你就是伊根的女朋友？”

“是的，您好。”格瑞丝这才想起伸手礼貌的握手。

“抱歉让你赶过来，但是我实在不知道他家住哪。”秦孝廉说着，把往下出溜的伊根往上送了送。

格瑞丝看到自家男朋友像小鸡崽似的被人拎着在手里，醉得一塌糊涂，有些不好意思，赶忙想要接过男朋友，“不好意思，麻烦您了。”

“我们出去再说？”秦孝廉站在门口已经被好几位人说劳烦让一让了。

“哦哦。”格瑞丝的小高跟哒哒哒哒地走在前面出了巷子。

天上又开始下起雾雨，可能是雨天大家都不想走路，原本会在外街等着的的士现在暂时不见踪影。三人在马路边上等着车，格瑞丝有些担心的问到：“需要把他先放下来么。”说着伸手在醉死过去的男朋友腰上狠掐了一把。

“嗷！”伊根出来让冷风和细雨扑了一脑袋，吹了个三分醒，再被自己亲女朋友下手来这一下，瞬间醒了五分，“亲...亲爱的？”

醉得七荤八素伸出手就要和自家女友亲亲，完全没想起身处啥地方。格瑞丝一边对着秦孝廉抱歉的尬笑，一边手忙脚乱地推开男朋友凑过来的脸。

丢死人了！

雨意渐浓，千呼万唤的出租车终于姗姗来迟，秦孝廉帮着把酒醒半酣的伊根塞进后座，再格瑞丝再三抱歉的谢声中挥手告别。

送走了人，秦孝廉撸了撸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双手提着领子抖了抖，渐渐成形的雨滴聚在一起撑不住自身的重量在皮衣上滑落。

掏出手机，发了个消息给许枫，正是年轻人夜生活最疯狂的时候，没想到还能得到秒回——

【找我干嘛。快说，小爷在打游戏】

【你知道中央区的克雷尔吗，劳烦找他家的地址发我】

【找他家地址干嘛......图恩特街69号5楼503】

看过信息，秦孝廉摁灭手机，手掌抹过屏幕上沾的水，抬手招了一辆出租车又没进了夜晚的大金融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