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做是谁也没有想到，荒芜和寂寥是最好的保护色，将生蛆腐烂的内里裹上一层平淡的外衣。废弃的里奇军港之下，竟然是这样的一副荒诞不堪、满是罪恶的景象。

春日抬脚过去，看到正中央的仪器后面，还掩盖着一座巨型的石门。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春日凝聚起本体分给他的那一半的查克拉，四周感知到的痛苦与绝望像是沸腾的水，躁动不安。

他听到很多不同的声音在说：很痛，想死；很难受，想死；很绝望，想死。

如若这样活下去，仿佛行尸走肉，的确不若死去。

春日竖起手指，干脆利落结印，释放出一个覆盖整个空间大型幻术。至少在让他们离开嚣尘之间，让他们最后还能够不留遗憾地走。

他用幻术给所有人编织一个美好的梦。

如果你们出生的时候，是在父母的爱与希望中降生的，那么我希望，在你们离开的时候，至少有一刻忘记伤痛，至少有那么一瞬间，是感觉幸福的。

直到所有声嘶力竭的呼喊都归于平静，直到所有的痛苦绝望都逐渐湮灭。春日缓缓地从腰侧拔出短刀，像是在完成什么仪式一般，他的表情显得虔诚无比。他给刀刃一层一层镀上查克拉，使其变得更加锋利。然后猛地纵身一跃，借着从高处落下带来的重量降短刀狠狠地插｜进中央的仪器里——他知道这个装置就是不断给那些孩子输送营养维持他们□□存在的东西。旋即他脚下的仪器发出轰隆的声音，像是出了故障，从刀口留下的缝隙里开始冒出焦烟。头顶发着微亮灯光的灯倏然闪了几下，伴随着火花绽开的声音熄灭了光亮。

连接着瓶罐的管子停止输送营养，春日看到有几个面目全非的孩子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最后自然地垂下，浮在液体中。

春日从仪器上跳下来，刚刚释放的幻术耗去了很多查克拉和精神力，他此刻脚步还有些不稳，跳下来的时候踉跄了几步。

可是还没等他喘口气，中央仪器之后的巨门开始隆隆作响，石头与水泥摩擦发出令人不适的声响。

隆起的肿块、庞大的四肢、浑身的腐臭……那是——

他在马路须加监狱里见到过的怪物！

那群怪物目测有十几头，体积没有他在监狱里看到的那么大。它们被紫藤花层层围着，分散在不同的地方，不知为何，这样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花朵依然开得娇艳，像是每天都生在温室里、呆在阳光下一样。

怪物们朝春日睁开眼睛，春日注意到，其中一头的眼睛，瞳孔里的花纹非常独特。

瞳孔里花纹非常独特的那只怪物，在春日带有敌意的目光里疑惑地歪了歪头。只是他的脖子实在是太粗大了，这样的动作卡在了半途，看上去颇为滑稽。

“你……不是死了吗？”怪物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糊在了喉咙口，十分沙哑。

他朝春日的方向走了几步，但是碍于身边的紫藤花树，不能太过靠近。

“对……是这张脸。”怪物喃喃自语，继而激动道：“你不是死了吗！怎么还活着！”

“……你知道些什么？”春日的声音像是在寒冰里浸泡过，每个字都像是冰砺。他几步就闪到了紫藤花树前，隔着花海与怪物对视着。

怪物却突然不说话了，像是想到了什么，“嘿嘿”地笑起来。

“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春日丢了个自制苦无在原地，上面贴着符咒，然后毫不犹豫地瞬身至怪物面前。

怪物笑眯眯地看着猎物落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但这一幕真是怀念啊，那个时候，你也是毫不犹豫就过来了……”

巨大的手臂迅速地自高空落下，重重地拍在春日身上。怪物的表情陡然变得凶狠起来，接触到春日肢体的一刹那，得逞的满足很快冲上大脑。

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手臂下的实体像是蒸发了一样，化作一缕烟，消散在空气里。

怪物怒吼：“日向春日——！”

另一边。

春日给花换完水，转身却见太宰治坐在沙发的阴影处，神色晦明，不知道在想什么。

春日握着花瓶，开口唤道：“太宰先生？”

太宰治像是忽然回过神来，他没被绷带缠住的那只眼睛里映着春日的身影，像是深潭上的倒影。忽然那深潭泛起涟漪，将倒影也扯得面目全非。

“啪！”“咚！”

花瓶碎在地上，打湿了一片地毯。蔷薇蔫巴巴地粘在地上，花瓣支离破碎。

太宰治抬眸，原来是春日在他面前。

“太宰先生。”春日一向平静得声音此时此刻慌乱不已。

“我需要你，现在。”

没等太宰治反应过来，春日的手就握住了太宰治的手腕。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只苦无，随意往地上一扔，苦无便紧紧地插｜在了地毯里。

春日脑海里浮现着影分身看到的一幕幕，只觉得气血上涌，来不及思考其他，单手飞速结了个印，一个瞬身就带着太宰治回到了里奇军港之下的紫藤花树前，将将是那个苦无的位置。

怪物还在那里点名道姓地骂人，见到春日忽然出现，矛头就里马对准了春日。

“杂种——”他骂道。

春日没搭理他，只是转向太宰治，解释道：“这里就是松田良子藏匿走私过来的那些孩子的地方，我猜测那笔资产，就在这后面。”

他指了指怪物的方向：“那就是我在马路须加里见到过的怪物。”

太宰治给了个“既然如此为什么把我带过来”的眼神。

春日这会儿就不是很急了：“我有私心的。”

他的手慢慢下移，直到牵住太宰治的手。

不是什么十指相扣，只是非常简单地、像大人牵小孩似的，又带着一些试探，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春日说：“我想要做的事情，只有太宰先生在，才能完成。”

澄澈干净的白练色眼眸，像是洗去一切污浊的至纯至洁。眉间的浅绿色痕迹发着淡淡的光，若隐若现。

太宰治不知道此刻他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他刚刚也想了很多理由，找了很多借口，最后都归于自欺欺人，他想或许森鸥外是对的。

太宰治本着私心却又无心救下来的人，已经具备能够影响他基本判断的能力了。

一个本就踽踽独行的孤行者，一个本该锁在漆黑房间里的小孩，但凡有人鼓起勇气将门撬起一道能漏出一点光亮的缝隙，但凡有人肯来朝那房间踏足一步——

世人皆有贪欲。

太宰治在心里说：“我或许是其中一员。”

对，是那双眼睛，那双只有他才能看见的眼睛，太宰治想。

被那双仿佛注视着全世界的眼睛凝视着，不知不觉就会想得到更多。就像蛊惑人心的海妖塞壬的歌声。

从他看见那双眼睛开始，他似乎就忘记了：想要的，无论是人还是东西，总会有一天失去。他们所说的，失去的一切会以另外一种形式归来，那样的话不过是安慰人的罢了。

森鸥外忌惮他吗？当然。可森鸥外更怕的是不安定分子的存在，能干涉太宰治想法的存在。森鸥外教他的东西，要他切身去体会。

春日感受着地底充沛的自然力量，这样的状态不是第一次，但每次都让他觉得很是惊奇。好像他感受到的一切都能为他所用一样。

他像上次在马路须加监狱里那样，单手结印，在怪物骂骂咧咧的声音里，准备丢一个火球过去。

太宰治阻止了他。

“这个会说话的，别弄死了。”太宰治说，“要带回去研究的。”

春日点头，方向对准了怪物的脚底，扔了个不大不小的火球过去。

一瞬间紫藤花树也被烧断了枝头，那怪物正准备动作，就猝不及防地被火球砸中了小腿。他正想嘲笑春日这是白费功夫：除了阳光和吸收了日光的刀，任何东西都伤不了他。可他的笑容很快就凝固住了，那火苗没有停下来的征兆，反而越烧越烈，一时间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空气里传来了肉烤焦的味道。

春日又结了几个印，这一次火弹连发，均是堆积起来几人高的火球，毫不手软地将剩下的怪物尽数烧死，变成一团又一团焦黑色的肉块。火球所过之处，伏倒一片枯萎烧焦的紫藤花树。

“啊啊啊……你干了什么……快停下……”那怪物痛苦地在地上打滚，大概是想阻止蔓延的火势，却怎么做都是徒劳。他的喊声骤然停止，紧接着发出一声刺耳凄厉的尖叫。

他的腿被烧断了，且无法再生。断肢处仍然冒着橙红色的火苗，连血液都被烧得几近干涸。

春日像是没听见那凄惨的叫声似的，神色平静地说：“告诉我，你知道些什么。”

太宰治轻轻瞥了他一眼。

冰冷得仿佛是给有罪者裁决一般。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怪物痛苦地发出呜咽声，没了花树阻挡，他连滚带爬到了春日面前，求饶道：“放过我……求求你……”

“你说我已经死了。”春日蹲下来，手里还握着太宰治的手，这样的姿势有些别扭，但他没有松开。“你在哪儿看到我死了？”

怪物已然痛得有些失去意识，他目光有些涣散，道：“那天……也是这样……你走了进来……要寻找一本书……”

他努力抬头，想要看清春日的样子：“你说，你要来找丢失的记忆……我遵从那个人的命令，把书给你看了……你看完后……”

突然，不知哪儿传来东西破空的声音，春日猛地挺直站起，迅速将太宰治护在身后，还没来得及调整身体位置，一枚子弹就直直地射向春日的胸口！

“你自｜杀了。”

“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