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屈姐姐，我来看你……”

月光下的少年轻声道，盈盈的泪眼，像是一只无意跳上主人家墙头怯怯的猫儿。

屈凝喉头一滚，即便猜到了原委，可听见齐鑫亲口说出来，她还是经不住心头一颤、漏跳半拍。

“不管怎么说，先下来，上面太危险了。”长出一口气来稳住心跳，女孩仰头看着少年，神色温柔道。

“我……我下不来……”少年声音渐弱，似乎觉得不好意思，脸上露出一种清晰可见的羞惭，不自觉地偏过脸，低垂的睫毛轻颤泄露了心里的赧意。

低低的闷笑声从口中溢出，屈凝在少年羞恼扭头看过来的前一秒收住笑容，端正脸色道：“咳……别怕，我接着你。”

“你只管跳，屈姐姐在这里。”地上的人语气轻哄，眉眼含笑，让人分不清月光与她哪个更温柔。

也许是夜风太凉，而她张开的怀抱看上去那么温暖，四下漆黑，可她既不慌张又不催促，静静等待的身姿透着夜色都无法吞没的坚定和耐心，少年的心中蓦然生出一股巨大的勇气来，他咬紧牙关紧闭双眼，以一种奋不顾身的果决纵身跳下半空。

宛如乳燕还巢、飞蛾扑火，衣袂飘落的刹那间，少年投入了一个坚定、柔软，带着淡淡馨香的怀抱。

“别怕，没事了。”

被巨大冲击力撞地倒退两步后立刻稳住身形，屈凝松了一口气，而后单手轻拍少年单薄的脊背，扬起嘴角夸赞：“乖，做得很好。”

被她安抚意味十足的话语吸引了心神，齐鑫睁开双目的瞬间便撞见一对含笑的眼睛，鼻息相交间，便仿佛能透过寂寥的夜色触及这人眸底一汪盈盈如水的深情。

“嗯。”几不可闻地轻应道，少年在绯红染上脸颊之前偏过头，将小巧的下巴嵌进屈凝的颈窝里。

“真好啊。”他喃喃闭眼，心里喟叹道：果然，这个怀抱比想象中还要温暖想让人倚靠呢。

……

书房中。

“……下来了吗？”

“回家主，下来了。”管家回答道，巡逻的府卫早在人站在墙外的时候就报上来了，只是家主却说不用管，还要其他人当做没看见。

“那就好，怎么下来的？”

“是大娘子哄下来的。”

“哦。”屈筠芹点点头，又问，“人呢？”

“……被……被大娘子抱回房了。”管家犹豫道。

“哦？”中年女人眉头一挑，片刻后，突然笑骂，“……这小兔崽子。”

……

这厢，两人尚且不晓得一个外出未遂，一个爬.墙难下的举动都在有心人的视线里。各自以为在夜色下做的隐蔽，没被发觉。

屈凝坐在桌前，把齐鑫抱在腿上给人擦眼泪。

屈凝万万想不到，她的少年想她没有想哭，却因为半夜挂在墙上被自己吓哭了。

“你还笑，吓死我了都，”少年眼睫上还有湿意，“要是别人我就死定了。”

屈凝哭笑不得地逗他：“你怎么死定了？”

“那还用说，”像是羞恼这人的明知故问，齐鑫瞪她一眼，越发像一只龇牙咧嘴的小猫，“被人看见半夜趴在你家墙头上，我的名节还要不要了？！”

闻言，屈凝一声叹息，心中好笑却也带着深深无奈，“知道后果你还敢这样？”

“我那不是……太想你了嘛……”心中所想脱口而出，反应过来的少年难忍羞意，将后半句话埋在屈凝的怀抱里，几不可闻。

可再含糊，自己还是听见了。

我在想着他的时候他也在思念我。

只是想到这样的默契，屈凝的心中就已经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涨满，脉脉无言，就像潺潺的春水淌过干涸又寂静的山谷，带来漫山遍野的草色与花香。

手臂轻箍，抱紧少年单薄的身躯，她听见耳边人清浅又满含庆幸的私语——

“还好是你……”

久久无言，像是两人谁都不想打破难得独处的安静，齐鑫鼻尖嗅着少女身上淡淡的衣香，像是鸢尾花又像是白松的味道，萦绕在四周给自己一种置身于被时刻温柔保护的安心感。

“说起来，屈姐姐，你怎么会在那里啊？”齐鑫好奇地道。

“额，路过……”出乎他意料的是本随便一问，却不想眼前人却露出一副少见的尴尬表情来。

齐鑫狐疑，“这么晚了，你是要去哪里啊？”

“……”我要不要告诉他我准备再翻一回他家院墙呢，总感觉这孩子是被我带坏的。屈凝正犹豫着呢，不想被门外出现的小兰打断内心的纠结。

“咳……”像是没看见腻在一起的两人抱得有多难舍难分，大丫头垂着眼帘将手里的托盘放到桌上，表情如常道：

“主子，我让小玉将药又重新温了一遍，鑫少爷既然来了您今夜便不用去齐府，主子还是趁热喝了吧。”

药碗被端到两人面前，小兰说完便退下了，临走还贴心地带上了房门。

四目相对，彼此无言。屈凝是尴尬的，而齐鑫却是不可思议。

“屈姐姐今夜是打算去我家？”少年一脸没想到。

“呃……是。”事到如今，屈凝只好承认了。

“怎么进去？”

“……翻.墙”挠头，屈凝有些不好意思看齐鑫的眼睛，半夜翻.墙什么的确实不是什么好习惯。

“……”齐鑫半晌无言，突然道，“屈姐姐不是还生着病吗？”

见少年的目光落在药碗上，屈凝老脸一红，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一丝臊意来，偏过头道，“哎呀，我这不是也想你想的嘛！”

“……”

半晌听不见身上人说话，屈凝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一伸手把桌上的药干了。

“你……”她想问“你是不是生气了，我把你家墙当花绳，说翻就翻？”可一扭头，撞见少年的眼神就变成了哑巴。

“怎么了，你怎么又哭了？”屈凝看着少年眼眶中的泪意，心疼又慌乱地安抚，可只是得到齐鑫不住地摇头，和抱她越发紧的依恋姿态。

“呜呜，我只是想起屈姐姐上次看我也是这样的……”

齐鑫忽然觉得很愧疚，因为母亲和姐姐的偏见，好像她每次来自己家都没有受到该有的礼遇，想看自己却要那么辛苦。

少年也是今夜爬上屈府的墙头才知道，原来院墙是这么高，站在半空中真的会叫人心生恐惧，墙根下也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更别说他家的墙比屈府的还高……而这都阻挡不了她思念自己的心，让她不顾病体和自身安危也要跳进墙里去看自己一眼。

他突然庆幸自己今夜先来了，她不用为自己受伤，而自己也足够幸运，闭上双眼就正正好地落入她的怀抱中。

齐鑫伏在她的肩头哭得伤心，屈凝却从这阵哽咽中读懂了他的歉疚、惜疼和悲伤，让她今晚一直失速的心头忽然漫上一种五味杂陈的酸楚来。

为他的赤诚，也为他的情真。

得卿如此，夫复何求……

屈凝想，她再也找不到一个能如此珍爱她又让她心生疼惜的人了。

他是她的珍宝。

“……屈姐姐，药苦吗？”

“……傻瓜，不苦。”

屈凝抬头吻干-他的眼泪。

……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