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骑白马度春风

《一骑白马度春风》

第 54 章 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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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天成一样沾沾自喜的还有祁掌柜,此时他作为胡兹暗使,正乔装于太子府中议事。

“我胡兹国定会全力支持太子殿下,待太子殿下继承大统,齐国与胡兹结为兄弟之邦,惜民止战,乃是万民之福。”祁掌柜口吐莲花,滔滔不绝。

“兄弟之邦?谁为兄?谁又为弟?使者可要把话说得分明。”冷不防间,一声惊问响于太子府偏殿,激起人心涟漪,四下一时死寂。束着白玉发冠的太子赵勉负手立于殿内玉阶之上,一双眸子清冷地向下,瞥向坐于下首的祁掌柜。

祁掌柜微微抬起下颚,迎着赵勉的目光,微笑闭口不言。他虽然位于下首,可自入殿伊始便一直坐于椅上,不曾起身。身为胡兹暗使,他代表的是胡兹国,岂会有丝毫示弱。“名不副实的太子,连自己的位子都朝不保夕,凭什么跟我谈条件!”祁掌柜心知肚明,即便是面对太子的咄咄逼问,也毫无慌乱。

“既结为兄弟之邦,必是兄友弟恭,又何必计较个中名分呢?”右相蔡衡为了避嫌,一向极少亲自登门太子府,今天为了大计,也顾不得避讳了,他心里揣着小九九,口中打着哈哈,殿中氛围才稍显松快了些。

偌大的太子府偏殿空荡冷清,闭紧的殿门内只有三个人,各怀心事地面面相觑着。

蔡衡位于右边下首,神色肃然,眼角却隐隐藏着一丝憋不住的笑意。多年心愿即将达成,过了明晚,他便是大齐权倾天下第一人,一吐多年被左相掣肘的恶气,如何能不欢喜呢。“呃。”他轻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与坐于左侧下首的祁掌柜眸光相接,开口道:“皇上年事渐高,越来越闭目塞听,近来受皇后蒙蔽,对太子日益疏远,且对外征伐太多,民生沸怨,早就期望太子能早登大宝,拨乱反正。”

蔡衡这番话既是说给胡兹暗使的,也是说给太子听的。

赵勉攥紧拳头,双目赤红,口中轻吐出“皇后”二字,眼中是分明的恨意。壁上的幽幽烛火越燃越旺,不一会儿便火舌乱串,通红的烛龙腾空跃起,直朝赵勉猛扑而去。赵勉本就小酌了些,酒气上头,火气更盛,拂手掀倒案上香炉,炉灰四溅,迷住了他的眼睛,亦迷住了他的心神。

“皇后那个毒妇。”赵勉双目几欲喷火,恨声道。

蔡衡趁热打铁道:“太子殿下放心,定襄侯郭青如今困于内宅,骠骑将军郭钰又被囚于大理寺,木山上的郭家军等于是群龙无首,再怎么厉害,也无济于事。且京府吕荣也已经是我们的人了,上了咱们的船,从此一荣俱荣,一毁惧毁,不怕他反悔。届时,京中各面城门一关,没有人会知道城中发生了什么事,只消在清安殿行了册命大礼,您便是合理合法的皇帝了。”

赵勉仍有一丝犹豫:“有这么容易?父皇会善罢甘休吗?”

蔡衡冷笑一声,铿锵道:“皇上年事渐高,身体乏累,退居太上皇之位有何不可?太子年富力强,为父分忧,自是应当。况且……”

蔡衡话锋突转,诛心之语脱口而出:“若不这么做,您的皇位能保得住吗?当年芸嫔娘娘为了您的安危,为了您的太子之位,付出了那么多,难道您要辜负她的一番苦心吗?”

“娘。”蔡衡一番话听得赵勉如坠冰窟,心如针刺,胸口一滞,颓然跌坐于座上。

“太子殿下不用忧心,一切都已部署妥当,加上我胡兹国的支持,不会有失的。”祁掌柜适时地放下一颗定心丸。

事已至此,赵勉只得答允:“那就有劳右相与暗使了。”

目的达成,蔡衡与祁掌柜相视一笑。

“但是……”赵勉的话还没说完,“皇后不能活。”

蔡衡眼珠一转,笑着接道:“皇后娘娘突发暴疾,不治身亡。”

赵勉闭目点头,起身走下玉阶,“咔嚓”一声门响,空留下一个背影:“那便就这么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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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无月,没了往日的淙淙音曲,只余惊雀声声。赵勉手拎酒壶,立于一片漆黑的琴苑门口,四野寂寂之中,更显落寞。

此时,已有仆人认出了太子,慌忙跪下解释:“太子殿下,琴师今日去了灵霄寺,还未归来。”

“还未归来。”赵勉弯腰,一把抓住那仆人,急问,“为何此时还未归来?还不快派人去找,若是琴师有了什么闪失,要你们偿命。”

仆人被赵勉血红的双眸吓得脸色煞白,扑通不停磕头:“太子殿下恕罪,小的这就去寻琴师回来。”

“快滚。”赵勉不耐烦,一挥袖,袖摆劈面打向那仆人。

赵勉喝得大醉,忘记了他昨日已答允了宋衍,准许宋衍回灵霄寺诵经一晚,今晚当然不会回来。宋衍自幼长于佛门清净地,言行超脱世俗,每月总有那么几日要告假回灵霄寺,诵经礼佛,调弦清音,太子府之人早已习惯成自然。可今日赵勉酩酊大醉,烦乱之中只想听那清心一曲,其他一切都抛诸脑后。

仆人赶紧起身,后退跑走,生怕太子再生起什么无名火来,口中答应着驱车去将宋衍请回来,心中嘟囔着想:“还是赶紧将琴师那尊菩萨请回来,怕也只有他能让太子息怒了。”

赵勉跌跌撞撞推开琴苑的门,一头栽倒在黑灯瞎火中,酒壶撞破了口,佳酿从壶口溢出,酒香满屋。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全身乏力,一抬头竟不小心撞到桌角,顿时眼冒金星。恍惚间,却见一名聘婷女子袅娜而来,裙摆飘飘,荡荡悠悠。

“谁?”黑影幢幢中看不清那女子面容,赵勉揉了揉眼,却仍然看不清来人是谁。

那女子走近,蹲身将赵勉抱进怀中,那怀抱香软安甜,还透出一股子芬芳。赵勉嗅了嗅,是他喜欢的紫茵香,那香味淡淡却连绵,绕进赵勉脑中,让他怀想起幼时依偎在娘亲怀里的时候。

“娘。”赵勉真的醉了,竟将面前女子错认为已故多年的芸嫔。

面前女子怔了怔,脸颊淌下泪来,却将赵勉抱得更紧了。二人就这么相拥在一起,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四下突然亮了。

是太子妃的侍女芷蕊见太子妃久未归寝,提灯出来寻,兜兜转转,踟蹰着来到了琴苑。

凉风吹过,赵勉的酒也醒了不少,此时就着灯光,朝身旁女子望去,映入眼帘的竟是那张熟悉的脸。他猛然一惊,下意识地伸手去推,踉跄着站了起来。

“太子妃。”芷蕊见太子妃被太子推到,急忙上前去扶。

赵勉这会子才回过神来,也上前去扶。刚刚那一推,并非他本意,只是因为她长得太像她的父亲,他出于本能地想推拒。

“君儿,你怎么来了?夜深露重,快扶太子妃回去。”赵勉扶着蔡君儿,眼瞟着芷蕊吩咐道。

“夜凉风大,太子也该快些回去歇息。”蔡君儿一双水眸望着赵勉,有些凄楚,有些哀然。

赵勉避开蔡君儿的视线,她与右相长得实在太像,每次面对她,他便如大石压胸,压抑非常。她始终让他感觉无法亲近。

蔡君儿终是叹了口气,将手臂从赵勉手中抽出,欠身行礼,转过身去,缓步欲走。可还没提步,她像是又想起什么,身体侧转着轻声道:“殿下贵为国之储君,尽可任心而为,不必......不必为他人影响。”

赵勉呆立着,未发一言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蔡君儿的身影渐渐远离视线,慢慢消失在黑暗之中。

“任心而为?我要做什么样的人,从来由不得我。”赵勉心中苦笑,缓缓转身,一步一步朝琴苑走去。他太累了,要好好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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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廊阁下,蔡君儿与芷蕊主仆一前一后地走着。

“琴苑里都没人,太子竟还执意留在那里。”芷蕊有些不忿地道。

蔡君儿仿若未闻,面无表情地直朝前走,半晌才指着西面,低声问道:“林夫人如今被安置在山川阁吧?”

提到林夫人,芷蕊一个激灵,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也将声音放得极低:“就在山川阁里。”

“你说,都过了这么些年,为何如今又将那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翻出来呢?”蔡君儿对芷蕊这位家生心腹从不避讳。

芷蕊揉搓着双手,口不敢答。

蔡君儿兀自朝西面望去,喃喃自说着:“父亲救了林夫人,将她秘密安置了那么些年,而今才让她与太子相认,可真是煞费苦心了。”

“小姐。”芷蕊心急,想阻止蔡君儿再说下去。

蔡君儿斜睨了芷蕊一眼,仍自顾说道:“皇后也真是狠心,因为怨恨殿下被立为太子,迁怒于芸嫔娘娘,竟狠心毒杀了她,不怪殿下要恨她这位嫡母。不过皇后大概没有料到,斩草没能除根,当初芸嫔身边的亲信林娘子竟然为我父亲所救。可若让我选,我宁可殿下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件事,我宁愿他被永远蒙在鼓里,那他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了。你说,父亲为什么要这么狠,在这个时候告诉殿下真相呢?”

对相爷的作为,芷蕊向来不敢评论,只能劝着蔡君儿:“相爷这么做肯定自有他的道理。”

“不,是他的私心,是他不断膨胀的权欲作祟,他想用怨恨去操控殿下的心。”蔡君儿闭上双眼,一行清泪顺颊流下。

“不怪殿下不愿与我亲近,始终是我蔡家有负于他。”一想到这儿,君儿不禁心如死灰。此刻她眼前浮现的是一位展开笑颜的翩翩少年郎,那是多年前她第一次见到太子时他的模样。琴苑、山川阁、花廊阁、清心斋,这些好听的名字都是那位曾经的风雅少年取的,那时候,他还没有不展的愁眉,没有冰冷的嗓音,也没有空落的背影,可终究是回不去了。

蔡君儿看着芷蕊,正色道:“你不该对殿下有怨怼,他心里的苦说不出,道不清,于我的,十倍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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