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女驸马之迷梦

《新女驸马之迷梦》

第 116 章 长风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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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第一缕春风吹进汴京,屋檐下悬挂了一整个冬日的冰棱映着未时的阳光。它们总是最先知道温度的变化,在居住在这里的人反应过来以前,大张旗鼓地预告春日的到来。

一、

陈平掀开竹帘。

嘈杂的空气安静了一瞬。坐在主位上的男人昂着头,他在陈平出现时停了话,一双眼在陈平身上转了一圈,吆喝到,“唷,二元郎,你怎么来得这么晚?”

话音未落,落在陈平身上的视线又多几道。陈平盯着吴元举的下巴。他听到左右压低声音的嘀咕,有寒意沿着他的脊柱缓慢向上,一点点侵蚀他胸口的那口热气。

“你嚷什么。今日这宴本就是愿者到场。陈兄有事耽搁却还来了,不正是说明他是真心想与各位做个朋友。更何况,以陈兄的文采,夺得一甲不过信手拈来。以后大家同朝为官,何必为这么点小事伤了和气。”

解围的声音犹如天籁。陈平心中感激,他向声音的来处看去,见是个身着白色直裰的。他认不出那直裰的布料,只觉得贵气得很,于是想搭话的念头又沉下去。倒是那人冲陈平招了招手,招呼他过去。

吴元举亦是看向声音的来处。待看清说话的人,他鼻间哼出一声,但终归是住了口,没有揪着陈平不放。www.xinminlan.cn 老幺小说网

众人惊异于吴元举这忍气吞声的模样,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离吴元举最近的士子凑上前,他替吴元举斟满酒杯,小声打听,“吴兄,那位是?”

吴元举也不恼,他睨了一眼周围一圈满脸好奇的,面色隐晦。等啄尽杯中酒,也吊够了众人的胃口。吴元举将酒盏往桌面上一放,手指勾了两下,引得周围的人靠得更近,才双手抱臂打个哈欠,道,“那位出身尊贵,是□□皇帝的五世孙。他父亲是长沙王的第四子,在四王之乱时立了功,从浏阳伯晋了浏阳侯。福荫子孙,那位身上有爵位,与我们这等草民是不同的。”

众人噤声。他们都是过了会试的贡士,无论殿试结果如何,都已经迈过了官场的门槛。故而今日在此,虽有庆功之意,但更多的,还是抱着探听朝内消息、打理人际关系的目的。他们先前围在吴元举处,也是因得吴元举的伯父是兵部尚书,想从他口中得些门路。现在吴元举这般说,几个心思活泛的偏过头,悄悄用余光打量那边。

吴元举看着他们这些自以为无人发现的小动作,只觉好笑。他打个哈欠,五指挠了挠额头,道,“我们刚才说到哪啦?”

这话一出,众人的心又高高悬起。就连先前蠢蠢欲动想要离开这桌的几个也收了心,七嘴八舌地抢答。

“正说到拜山门。”

“对对对,还请吴兄指教,该去拜哪位大人的山门。”

一个个争先恐后,有些站在外围没说话的,也悄悄竖起耳朵,等着吴元举接下来的话。

吴元举环顾一周。室内大半的人围在他身边,虽然还有零星几个坐在别的桌子上的,但看他们的样子,也不像是没兴趣。他深知今日到场这些人的心思,故而不再刻意撩拨,只咳嗽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然后握成拳头的右手竖起一根食指,“若说朝中那些大人,首要说的便是丞相张绍民张大人。当年皇上落难,便是张大人将他藏在府中保护。他对皇上忠心耿耿,又得了先帝和皇上的慧眼,在前任冯丞相以身殉国后继任丞相一职。张大人为官多年,颇有声望,我听说,有很多同窗拜了他的门下。”

吴元举语罢略停。他见有人垂着眼皮思考,也有人默默点头,没有留给他们更多的思考时间,而是飞快地竖起中指,“还有一位便是礼部侍郎李兆廷李大人。他的官职虽然不如张大人,但是今年的会试是由他与张大人一起主持,可见皇上对他的器重。当年欲仙乱朝,李大人也一直站在皇上这边。我还听说,李大人对皇上有救命之恩,在皇上的心里,他跟别个是不同的。所以,各位同窗,心中可有抉择了?”

众人只当吴元举刚开了个头,哪知他竟是直接结了尾,一时面面相觑。过了几个呼吸,有胆大的出声提问,“敢问吴兄,朝中那么多大人,就只有这两位大人值得拜访吗?”

吴元举瞥他一眼,道,“朝中大人虽多,但拜山门不就是要找对门路?当年先帝昏聩,许多大人敢怒不敢言,只有张李二位大人秉持正义。现在皇上登基,他看重的,自然也是这两位大人。话说回来,这朝中本该还有一位大人,甚至他的威望和能力远在张李之上——”

话没说完,便有心急的人插话,“敢问吴兄,那是哪位大人?”

吴元举不满话被打断。他停下述说,一双眼盯着那插话人,直看得那人目光闪烁。周围人见状,亦是纷纷指责。那人面子上挂不住,拱手向吴元举告罪,吴元举才继续说到,“便是四年前的恩科状元,我先前说到的冯丞相。冯丞相赤胆忠心,才智过人,前些年轰动一时的假皇宫案便是由他所破。正德末年欲仙乱朝,也是冯丞相领导众人与他相抗衡。可以说,若无冯丞相秉持朝纲,恐怕欲仙之乱不知何日能结。冯丞相既有此大功,又是天香长公主的驸马,若是他还在世,无论张大人还是李大人,怕是都不能与他相较。”

人群中有数声遗憾的喟叹。吴元举冷眼瞧着,他在人群消化这个消息时拿起酒杯,杯口在下唇厮磨许久,等人群渐渐冷静,才又开口道,“不过我倒听说了个有趣的消息,我听说前几日,有同窗拿着礼物去登了天香长公主的门。不过长公主府闭门多日,他们不但连门都没进去,还被门口的守卫好好奚落了一顿。真是可笑。”

人群又窸窣了一阵,有士子向吴元举拱手,请教到,“吴兄此话何解?”

吴元举看了眼那学子身上的经锦,右眉扬了扬,回到,“兄台可是从蜀郡过来?西川路远离京城,消息滞后些也是正常。若是在前朝,寻个王公贵族倚靠或许是条升官的捷径。毕竟当年东方侯把持朝政,整个朝廷有一半的人都是在他麾下。可是自从假皇宫案暴露、东方侯被赐死后,王公贵族人人自危,哪还有人敢轻易出头?更何况,圣上励精图治,既有前车之鉴,又怎么还会让宗室把控朝廷?难道诸位同窗没听说,就连圣上的亲弟弟、本朝仅剩的两位亲王之一的那位吴王殿下,也在年初时主动交出了先帝给予的虎符。那可是可以号令天下所有兵马的虎符啊,若不是察觉到了圣上的心意,那位亲王殿下能舍得说不要就不要了?要照我说,诸位同窗还是好好思考,可不要一步踏错,平白误了大好的前程。”

东方友樟缓慢地呷着杯中茶。他姿态舒缓,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陈平。陈平已经拿着茶盏发了很久的呆,虽然姿势端正,但双眼失去焦点已久。一直到吴元举话毕,东方友樟看到陈平眼里重新凝起光,才放下茶盏,开口到,“陈兄也是在犹豫去拜访哪位大人?”

陈平面颊一红,在主位面前发呆本就是失礼之举,更何况还被主人发现。他先前已从吴元举口中知晓眼前人的身份,便更害怕他觉得被自己怠慢。思及此,陈平愧惧交加,他点头,如实道,“在下失礼。不瞒兄台,平确实没想好去拜访哪位大人。今日来此,也是想看看各位同窗如何选择,只是没想来得晚了——”

——没想来得晚了,不但被人奚落,也没法融进吴元举身边的那个圈子。东方友樟听懂了陈平话里的意思,他清清嗓子,想要说句朝中事你也可问我,还没出口,就听到陈平又说,“本也是想走些捷径,不过思来想后,为官者还是要守着内心的清平。这些捷径,不走也好。”

东方友樟的话被堵在嗓子里,他抬眼看陈平,眸色惊异。

陈平瞧出东方友樟的震惊之色,略低了头羞赧一笑,“让东方兄笑话,平也是踌躇许久才下此决断。甚至今日来时,也抱着和其余同窗一般的心思。并不是早下了决定,来此看大家笑话的。”

东方友樟点头,算是接受了陈平的解释。

陈平心上一松,先前不自觉僵直的身子放松了些。他停了两息,又想不出新的话题,只好拿着茶杯假意喝茶。

东方友樟看出陈平小心掩饰下的尴尬。他猜想陈平应是忌惮自己身份,故而不敢贸然打开新话题。只是他既有心结识陈平,便不会放任沉默继续下去,“陈兄莫要拘谨,我今日来此处,也是想结交几位志同道合之人。适才陈兄一席话,直叫我茅塞顿开,若是陈兄不弃,可直接与我以字相呼。”

陈平手一抖,他慌慌张张地把茶杯放下,连说三声使不得。

东方友樟见他反应不似自己预期,又看他神色张皇,显然是受到某种惊吓。他不知陈平为何如此,只猜想着他或许仍是顾忌自己宗室出身,便继续劝到,“我朝不禁宗室入仕。我只是父亲的庶子,就算日后袭爵,也不过一个从五品的男爵,与朝中其他宗室绝不可同日而语。陈兄若是还推辞,便是瞧不起我。”

陈平推辞不得。他只觉手脚酸软,耳内也被心跳声填满。他怕被人看出异常,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道,“友樟兄。”

“吱呀”一声巨响,将陈平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他向声音的来处看去,见是个身着米色裋褐的青年。今日在场皆是贡士,虽说因得出身不同而布料各异,但读书者自重身份,又怎会平白无故穿了裋褐。陈平觉得奇异。只是那青年背对着他,使他只能见到一条因为主人动作而左右摇晃的发辫。

场内亦有数人注意到他。瞬息间,又有十数道目光投到那青年身上。那人却不觉有异,他打个哈欠,道一声无聊。在众人反应过来前,掀开竹帘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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