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川引

《千川引》

第 88 章 第 8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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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搅局之人,是不是你?”穹峰山腰一院中,重重把守下,千也站在院庭门前,冷冽的看着这个与弋久十分相象的人。

这里曾是羌狼族族众们栖息的家园,她不想进去,看已不再住着同族的家园景象。

“弋久”和挽怜又一同被关押在这里。

她原是不打算质问的,直接杀之再论她也不介意。可挽怜又待她极好,她不得不来问个清楚。且,海族真正的君承弋久突遭意外,她想到了这个人与弋久同胞的可能,若她杀了她,海族的中立便会打破,杀了海族唯一的君承,她会多一个敌族。她不得不来确认流言是否是这个“弋久”所为。

若真是她,她也不能杀,又一个不可杀的仇人,同延天却一样。这世界真是委屈她,有仇能报却不可报。

好在,“弋久”没有让她再添新怨。

“不是我。”她同真正的弋久不同,没有软糯,亦不同挽怜又一般唠叨。她说的平静简洁,没有辩解。

可千也信她。这是一个曾见不得光的人,身上带着潮湿阴暗的气息,可她没有坏心,亦没有好意,像张白纸。千也早已猜到,她同弋久一样有着天选君王的三色流光印记,一族出两位天选,海族王君应是怕民心动荡,将她关押了许多年,可未曾亏待她,所以她淡泊如水,无爱无恨。www.vmatch.net 时空小说网

“那就好。”千也低眉,舒了口气,看了眼石砌的屋堂门前担忧焦急的挽怜又。

“你该问问余非晚。”“弋久”又道。

千也疑惑抬眼看她。而她却看向随她们一同来的面纱女子。

千也这才注意到,挽怜又身旁站立的人气质高贵,根本不是丫环。

“余非晚……”千也低眉念了余非晚的名字,沉思起来。她喜欢凡事思索探寻,而不是审问。“和他离族有关吧。”

余非晚同闻少衍一样,少年离族,跑到启明所有少年时代一腔热血的人都觉得会荒废一生的世外之地,闻少衍是因为姑姑被这世间规则压迫而无法承认他的存在,那余非晚定也有他的原因。

千也没有问“弋久”,余非晚这两年来尽心尽力帮她,他愿不愿意说自己的秘密,应当由他来决定。

“你是谁?”千也收回思绪,又看向眼前的人,“或者说,你如何称呼?”

面前的人有瞬间的落寞,而后又恢复淡然的表情,“我没有名字,”她顿了顿,“但我会是弋久。”

真正的弋久殒了,海族不能没有君承,她该得见天日了,只不过是以弋久的身份。遥岑午没有骗她。而她同胞的姐姐,真正的弋久,该是会被王君以并非弋久,假冒她身份之论而流传于世。

千也没有猜错,她被王君秘密禁养十五载,是遥岑午在玄卜鱼还未被千也消灭前,她还是占天师时,应天地之意,去将她解救的。

“如果你愿意的话。”她又补了一句。

“为何由我决定?”千也已猜到,还是问了出来。打哑迷的喜好,她从来没有。

“我成为弋久,海族不乱,蛮荒而今被包围,粮草断绝,我可以君承身份助你粮草。或者你继续留我在此,海族大乱,于你革旧是否更有益,你自己决断。但海族不会参与你和戍寒古的战争。”

“再不参与,助我粮草也不是中立之势了,无法独善其身。”

“不为独善其身,来日待你革旧之令。”

千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她亦想革旧,推翻这荒唐古则,粮草是她的表意,告诉海族,告诉启明,她亦要革旧。而兽族自己的内乱,千也要有能力自己平叛,她才愿意随她一起倾覆启明古则。

“本王曾传川已一信,现也告诉你,这世界需要的不是一个枭雄,而是一群英雄,可若要革旧尽除,最终还是需要一个枭雄,一个可寿长百年的枭雄。”信是当年川已反叛时川兮带去但未曾亲启的那张纸条,只这一句,她想川已是明白她意思的。

弋久也明白。延袭万年的古则,不是一朝推翻就可以的,还需长治方可久安。而长治最为稳妥的方式,就是这一代敢与万年古则抗争之人,一个坚毅的领袖,长久的执政,尽除旧习。她也知道千也说的枭雄不是她自己,而是川已。

灵长族寿数三百余岁,川已有二百多年的时间让新规彻底深入人心,成启明生灵新的信仰。千也是憾古之人,但无法做这个枭雄,她只是这千万勇士中的一个英雄,一个革旧的信仰,而长治久安的信仰,无法是她,亦无法是弋久。

她的意思,是弋久也要愿意率领海族投诚,成为川已的臣民,将川已推上枭雄的帝王座,而百年后新规成习,各族子孙的命运,是否继续臣服,皆由子孙自己再去决断,那时便不是她们能左右的了。

弋久难得显出惊异之色,不是因为俯首称臣,而是她惊叹于千也拥有天地任命众望所归的憾古之身,只一句话便能成为启明神祇的机会,却能淡然的将权柄交出,交给一个异族帝王,哪怕会被兽族子孙唾弃,史书留名。

“本君承可以。”她都能做到的事,她亦可以。这世界停滞不前太久了,古则束缚下,启明万年来如旧,好似时光停滞一般,一万年都没有繁荣发展,这是最可怕的。这代表启明生灵全都碌碌无为了万年。

两人皆以君王身份相谈,默契的代表了两族立场,无需再多言。

“安慰人的差事我不会,代我向挽……姐姐致意,节哀。”千也走前看了眼挽怜又,犹豫道。

她转世一场,几人身份乱了套,称呼上都有些拿不住。

“她早知道。”弋久低眉淡言。她虽与曾经的弋久是同胞,可从未接触,就像挽怜又一样,所谓同胞同心,母女情深,她还没有,她没有难过,只是怜悯。

“遥岑午五年前去过海族,她有心里准备,为你,她忍痛认了这命运,且她助你……”弋久没有再说,而是侧身示意她自己前去致哀。

有些事不必说出来,来日她自会知晓。

千也没有追问,硬着头皮走到青石砌起的门庭前,石砌厚重,带着沉哀的颜色。她犹豫了下,抬手抱了挽怜又,“虽不知你为我做了什么,但应该谢谢你……挽姐姐。”

挽怜又听她一句姐姐,瞬间落了泪。“你好好的,我会留下来,守着你,别为我难过,我在这里,还能见她一面。”两个孩子本来就是她救的,为她生为她死都是应当的,她已做了母亲,两个孩子虽身不由己,但都长大了,感受了这个世界,她也对她亡夫有了交代,其他的,都是天意。

千也没再说什么,用力紧了紧怀抱,离开前看了眼一旁罩着面纱的女子。

院门外,川兮抿着唇看千也松开拥紧挽怜又的怀抱走出来,默了默,任千也牵起她的手往回走,没有说话。

“这些年我翻阅敛苍洞的藏书,发现始祖有被害妄想之癖。”静默走了一段路,千也自顾自开口。

她损失的万千将士非这个杀不得留不得还需安全送走的弋久所为,至于那个面纱女子,自有余非晚给她一个交代,落下心中大石,她现下有些轻松,便开口说了心中思忖。

“嗯。”川兮淡淡的回应。

千也从不说自己的计划思虑,今日难得开口,她原本该认真应着的,可千也身上陌生的香气让她难以提起精神。

“古籍关于始祖的记载基本被销毁殆尽,大概是始祖不想后人了解他们。不过,自负之人总要留下骄傲之事,他们治世之法的由来,便留给后代“瞻仰”了。”千也看着山顶狼堡已经露出的塔尖,依旧自顾自说着。

“说来可笑,他们说,他们所来之世以法治国,以人行法,贪污盛行,欺压成性,权柄财势蚀人善正,人非石筑,总有私欲贪念,是以无法公正廉明,执法为正。律法治国由人决断恐害无辜之人,欺压弱小。所以,祀兽为法,最为公正,因为祀兽探心寻法,惩治邪狞。”

“是吗。”川兮心不在焉。

“在我看来,就是被害妄想之癖,觉得这世界坏人太多,要绝对防范。”千也回头看了她一眼,因为玉面的缘故,并未发觉她的不妥,“还有矫枉过正之嫌。你知道吗,他们说神鬼侵蚀人心,迷信坑害纯良,是以严以杜绝神鬼之论,祈神之象。”

“嗯。”川兮想起三三刚到启明时,说她是神仙,她极力灌输启明无神论。

那时她还双眼炙热的看着她,说她像谪仙下凡,而今就抱了旁人……

“而所谓三足鼎立三字为尊,就是他们引导的,启明祖先愚昧,奉为圭臬延续至今。”千也说着说着,自觉发现了万年前始祖的古怪脾性荒唐治国之法,心情渐好,索性转向落后一步的川兮,倒着身子走路。这才发现川兮的不对劲。

“你怎么了?”

她停了步子,川兮低着头没有发觉,直接撞进了她怀里。好在千也高出她半头,没有撞到脸。

“不开心?”千也索性揽了她腰身,歪头眨着眼看她。

这是她审视思考时惯常的动作,川兮对上她探寻的双眼,没有说话。

这双星河挽月的眸子分明盛满了幽怨,千也眨了眨眼,回想了下,突然就乐了,抬手将她按到颈间,“我那是安慰她,挽姐姐失去了孩子。”

挽姐姐……川兮知道不该与丧子之人计较,可这声挽姐姐打断了她自己调节心情的努力。

“香气太重,退开些。”她推了推千也。

“那就抱久会儿,换成你的气息。”千也没松手,拥的更紧了。

挽怜又是清雅之人,本也不该如此香氛浓重的,可她是海族出身,又初次离海,还直接来到蛮荒黄沙之地,身上受不住,需要涂些肤露润着身子才不会痒,这才香味浓了些。

也确实重了,川兮一说,千也灵敏的鼻子就嗅了一嘴,再忍不住连连打起喷嚏来。

川兮拍了下她后腰,“莫装柔弱。”

千也冤枉,她可不是装弱博取怜爱,她是真忍不住,川兮不说还好,她方才抱挽怜又时下意识忍的喷嚏现下都发出来了。

看她脸都红了还是停不下,川兮终于信了她,“快回去冲冲身子吧。”说完扯着她衣袖就走。

千也拉住她急切的步子,川兮回头,“怎的了?”

“你真生气了吗?”

“……还好。”川兮顿了顿,“知道你并非对她有意,所以还好。”

所以意思是不能有意,否则就不好了。

“明白了,夫人!”千也使力将她带回怀里,“别忘了,羌狼一族,从一而终。”

“嗯。”

千也等了一会儿又低头看她,看她眼色缓和了,才又试探性的开口:“你要不生气了,我想说个事儿,怕下次说了还要再哄你一遍。”

“什么?”川兮锁了眉头看她。怎的,听这意思是一次性吃足了醋,以后就不用哄了?哄她她还不乐意?

千也感知到不妙,咂了咂嘴,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挽姐姐适应不了蛮荒,可她还要留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她减轻些干燥的不适?你知道的,她不是那些海族士兵,她身子娇嫩,哪受的住。”

挽姐姐……还要留下……身子娇嫩……

川兮咬了咬牙,转身就走。看她识大体明事理又好哄是吧!得寸进尺!不可理喻!

看来今日无法去找余非晚了。千也歪头看着眨眼就裙下带风走出老远的川兮,心道。

哄一个识大体明事理但是却独占欲极强的人是很难的,尤其恋情里无事理可言,只有情绪可论。千也又不会太多齁死人不偿命的甜言蜜语,明志的话也没用了,誓发交心也没用了,川兮一路沉着气走回了狼堡,一句不回她,连她誓发下通过神识探寻她,她都拒绝了。

眼看着曦轮从盈满到落幕,川兮还坐在狼堡门前的羌狼石像上不下来,还不允许她上去,千也只能蹲在石墩上,靠着羌狼石像坚硬的腿骨仰望她。

望着望着,千也重新提起精神摧动誓发,想说什么此心唯她一人的话,想想已经都说过了,又停了下来。沉默半晌,她才发现川兮其实不是错意她变心,也不是怕她移情,她只是想让她哄哄她,哪怕只有这半日的光景眼里心里只她一人,不想其他。

自从军营那日到现在已是十几日过去,她忙着军中伤兵整顿之事,思索弋久和海族,已是许久未曾和她享受片刻只有两人的安宁了。

其实她忙碌忧心的这些日子,她又何尝不是跟着累心,还要担忧她的心情,无从帮她时又有多么无力。

千也抬手抚了抚她落下的裙角,有些心疼。想去抚摸她,拥抱她,又够不到,看到抬起的手上幽红的丝发,又看向川兮中鬓这些时日修习后已又渐渐赤红的元灵发,她摧动神识,本想跟她说她想她,想抱抱她,满心充盈着想拥她入怀的炙热,化不开的浓重。可这次却是不同以往。

川兮感应到她的想念时,玉面下脸上的伤痕先是一热,而后耳前的鬓发突然抬起,环了她的肩。

静默,夕阳落幕的余晖下,她低头望着她,她抬眼注视着她,本应美好的画卷像沉睡经年,突然被惊醒的鸟儿,展翅欲飞。

两人眼中皆不是深情,而是震惊。川兮的鬓发不是自己摧动的,它听从了千也心念。

鸟儿醒来,是为飞翔,只是心的翅膀还未合二为一,现下只是在振翅。

川兮在这突然的变化中猛然想起遥岑午的话。千也需要她。

她一直以为,她是千也的利刃,是她的盾牌,她需要做的是护她,守她,帮助她赢得这天下。现下她才知道,她是灵念高绝,可却不是这世间唯一的利刃,她也爱她,却也不是唯一愿为她而死的人,遥岑午之所以选择她,是因为她能走进她心里,心意相通,她能真的化为她的利刃,随她意念而动。

千也没有灵念,可她其实可以摧动她的发器。

川兮历多世事,反应迅速,当即跳下石像掠出百米。“再试试。”她尽量平静了声音道。

距离虽远,声音虽轻,她知道以千也的耳力能听到。

可千也愣愣的站了半晌,川兮的丝发再没有一丝异动。

“再试试。”川兮掠回她身前,又道。

千也没动。

“想甚呢,我让你再试试。”盏茶的功夫后,川兮又说了一遍。

千也挠了挠自己烟蓝的发,颓然的蹲了下去,“试了试了,没反应!”

方才她在夕阳下独自一人高高坐在风口,她满心澎湃汹涌的想抱她,可现在让她专心摧动她的发器,她真的做不到。

“方才想的什么,再想一遍。”

“想过了,没反应。”

“想做什么?”

“抱你。”

“抱。”

千也像得到赦令一般,川兮话音未落,她就蹭的站起身来,张开双臂想拥她,川兮摧动鬓发推开她,“不能用手。”而后看了眼自己落回身前的鬓发,示意她用她的鬓发来抱。那神情,像极了夫子。

千也咬牙使劲,冷玉般的额头上都显出了青筋来。

又是半晌……

最后还是失败了。

“专心,想……”

川兮还想再试,千也直接打断了她。

“不想了!”

千也的性子可不是沉得住气耐的下性子的,天都黑了她还没抱上她,早就没了耐性,听川兮还想试,扭头就走。

能摧动川兮的发器,她也震惊,可没川兮那么兴奋。佳人在前死活就是抱不到,非得逼她摧动誓发去和她的发器心意相通,她要的是她,不是她的发器!

千也的性子川兮最是清楚,再逼迫下去已无意义,只得缄了声,回头看了眼已笼罩在夜幕下的群山,玉面下的唇勾起,跟了上去。

合二为一,入骨共生,成为爱人的一部分,多少爱侣曾如此深情相愿。可这世间或许只有她们能真的得此期愿,何其有幸。她不急,也急不得。

她相信,终有一天她这一身灵念会成为她的,这一头发器会为她而战,以她的意念。这是挽怜又,弋久,甚至羌狼族唯一的男丁胥壬丘都无法替代的。

她不是没有看出弋久今日对千也的刮目相看。千也儿时安慰她的那句话果真成了真,以她相貌才识,情债少不了。少了一个时云予,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可谁也比不过她,哪怕她容颜尽毁。

这一夜,川兮再次扑狼失败。心中的醋意想发泄在千也身上,可千也还未成年,想回应她都做不到。

倒是千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搅,哄人的心完全没有了,只有怨气。川兮师长般的模样刺激了她,让她从一个做错了事的“罪妻”直接化为恶狼。

疾舌如风,风卷残云,云深化雨,雨若倾盆……

“千…千……手~”折腾了近一个时辰,川兮受不住了。

千也似惩罚她似的,慰而不喂,食而不送,拒不下筷,成心的折磨她。累得她腿都没了知觉,还未得一指。

“儿时…夫子教…学,学生犯……了错,夫子都会说……罚站……一个时辰!”千也百忙中口齿不清的说着,斜眼看了下窗外棱角上积下的黄沙,“一个时辰……还未到……姐姐忍…忍吧。”

川兮云雾震颤之中神思模糊的想着,感谢她口中的夫子,说的不是罚站一夜。

穹峰高绝,夏风微凉,狼堡内炙热难消,久抚琴瑟,琴音渐长,忽而化笛,笛音纷乱。

贪恋高处的雄鹰栖落在狼堡最高的尖顶上也不过待了片刻,就急忙飞走了。

连骁勇善战的雄鹰都怕了狼堡内强劲的羌狼。

川兮也想逃,只是才逃到床边,就被就地按在了床沿上,玉腿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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