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天光

《与天光》

第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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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后世怎么说这一年, 宋绘无从知晓,不过风向对大宁来说莫约应是好的,毕竟向来在边境军事上输一头的大宁靠着扮猪吃虎吃掉了大魏六个越了国界的运矿队。

两国邦交说着是个高大的话题, 但实际涉及到的都是些平常的事情, 资源、钱财、疆土、脸面都算是其中博弈的一部分。

虽顾愈和她的行事手段算不上光明,但大宁踩着大魏出风头,涨气势却是实情...

宋绘坐在院内的摇椅上, 走神的看着手里的书,一边在脑海里整理上山这几月来的事,猜测往后的发展。

小打小闹估计会浩浩荡荡往大了扩张吧。

为了扳回一局的大魏、为了趁势而上的大宁军、虎视眈眈的四国..., 所有的势力都蜂拥过来,想要在这事上掺上一脚,这之后几乎都是她涉及不到的层面了...

她想得入神,完全没注意到周围情况。

伴随着一声惊呼, 头顶树叶簌簌往下掉, 恰恰好的落了宋绘一身。

宋绘偏头望了眼拿着弹弓咧嘴笑的顾年年,无奈的弯了下唇。

夏陶没收了小丫头手里的弹弓交给一旁的春瓷, 疾步走到宋绘身侧,一脸后怕,“主子,...您没事吧?”

“没什么。”宋绘拂掉头顶的黄叶, 将玩得脏兮兮的顾年年从春瓷手里接过,问道:“什么时候了?”

“刚过午时。”

宋绘松开顾年年的头绳, 重新替她扎着头发,“大人还没回来?”

“还未听到消息,午间莫约是不回来用饭了。”

“那便不等了。”宋绘将没有闯祸的自觉,笑得见牙不见眼的顾年年从腿上抱下去, 起身牵着她往屋内走,“摆饭吧。”

夏陶福身应下,折身往厨房去。

春瓷打了些水跟进屋,宋绘卷袖帮着顾年年洗手。

顾年年仰着头,声线干脆,“娘,我们中午吃什么?”

宋绘将帕子递给春瓷,边柔声应道:“吃菇。...年年还记得冬菇长什么样吗?”

顾年年老老实实由着宋绘抱到椅子上坐好,“不知道。”

宋绘在她右手边坐下,边比划边和她讲,“冬菇形状肥厚,像盛开的花,也像下雨的时候娘常撑的伞...,伞下面有褶子,颜色也温柔,可好看了。”

宋绘倒了杯水,由着顾年年自己捧着喝,而后放缓语速继续道:“夏天时候,年年也帮忙把它们烘干了。”

顾年年记起来了,“干瘪瘪的不好看的,收到袋子里了。”

宋绘轻笑了下,“用冷水盖过蘑菇泡一整晚,它们会变得更好吃的。”

顾年年不说话盯着屋外。

宋绘顺着转头,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外的顾愈。

她起身,往外迎了两步,笑着道:“大人怎么不出个声?”

顾愈泛着近乎半透褐色的瞳孔晕出点暖色,“想看一眼就走的,还有事等着处理。”

宋绘无声看了他一小会儿,声线轻快,“用过饭再走吧,既都已经被瞧见了。”

顾愈目光在宋绘面上落了落,“也成。”

顾年年交给春瓷照看。

宋绘跟着顾愈进了内室,帮着脱掉外袍。

明媚的日光顺着窗户落在室内,宋绘抖了抖干净袍子替顾愈穿上,边道:“大人有什么话要和妾身讲?”

顾愈抬了下眉,视线定在她面上。

宋绘像是猜得到他的想法一般,“大人没表现那么明显,就是妾身感觉,感觉您有话要说。”

“祖母那边来信了,说...”

宋绘没等他将话讲完,轻点了下头,“说让我回去?”

顾愈短暂停顿了下,点头,“差不多这个意思。”

虽没走什么正式流程,但宋绘身份一步登了天确是事实。

当时离开是因为城内流言,如若时间淡化了这些,那宋绘作为正妻,主持家中事务就是本分内的事,再这么跟着顾愈东奔西走确实不像话。

宋老夫人的要求合理也正当。

“年年快两岁,妾身也想过这事。”宋绘替顾愈捋好腰带的折痕,系上,“大人不高兴?”

顾愈眼睫轻动弹了下,“祖母她承认你了,这是好事,能有什么不高兴的。也正好,前段时间你戏演太真,把魏军耍得团团转,他们恨你恨得咬牙切齿的,待在这边也不安全。”

“那妾身收拾收拾,过几日...”宋绘目光在顾愈面上停了停,弯起眼,语气温温缓缓,“到时还得麻烦大人看看哪天出发合适,还有耿护卫,得借妾身用一阵了。”

宋绘聪明得没边了,她这话说出来为了让他安心。

不过,顾愈不担心宋绘这时候玩什么金蝉脱壳,因为她清楚明晰的知道当前局势对她来说多么有利。

顾愈想的另一回事,他动作慢吞的扣好袖边盘扣,抬眸瞥她,“不急这一时半刻,西山那片的木槿要开了,等过了花期再出发也不迟。”

宋绘像是意会到了什么,微不可察的笑了下,“好。”

微风顺着钻进室内,卷起宋绘的袍角,镂有福纹的老银铛发出悦耳的轻微碰

击之声。

顾愈顾愈眼尾下撇,对上宋绘清澈明亮的眸。

他动作比念头更快,俯下身亲了亲她的眼睑。

热度透过薄薄的眼睑皮肤。

宋绘先是愣了下,而后弯着眼笑起来。

顾愈绷紧的背脊线松了松,顺势往下又亲了亲她唇角。

他舔/弄了好几下,正要深/入。

外间的顾年年很没眼力劲的闹着找宋绘。

顾愈咬紧腮,虚了下眼,“...晚上让小丫头睡西屋去,她该自个儿学着睡觉了。”

宋绘瞧了他一小会,应下声好。

顾年年还不知道自己晚上的命运,她心满意足的坐在宋绘怀里,高高兴兴吃着自己晒过的蘑菇。

离木槿花开花落莫约有小两月,顾愈没事做便和宋绘待在一块。

在没什么娱乐活动的山头,被撇在一边的顾年年把腌蛋当成了玩具。

入了味料的鸭蛋在泥土里滚来滚去暂时填补了宋绘不能陪玩的空缺。

宋绘出发时间推迟了两次,待她真的收拾行李离开边境时,已不知不觉从深秋过渡到了初冬。

她到临安城外时正好赶上雪大的时候。

大雪封城,宋绘在城外歇了一晚,第二日午间才进了城。

街上没什么人,只零星能瞧见扫雪的人和嘻哈玩雪的小孩儿,红漆门古铜锁的顾府大门前停着一辆马车,像是前来拜访的外客。

耿平瞥了眼没徽没字的马车,示意车夫挨着它后面停靠。

待马车平稳停下后,耿平这才翻身下马,在车窗边拱手说了情况,上台阶去叩门。

宋绘唤醒睡得迷糊的顾年年,迟一步踩着马凳下车。

顾年年被冷风一吹便清醒了,她由宋绘牵着,好奇得东张西望。

似瞧见什么有趣的东西,小丫头拉了拉宋绘的手指,“娘,咯咯,咯咯。”

宋绘没太听懂,偏头瞧了瞧,看见袁珠和一个穿着宝蓝袄子的小男孩。

袁珠正吊着眉眼上下看她,没分辨出穿着厚实保暖斗篷的人是谁。

宋绘轻拽拉掉斗篷帽子,露出脸,朝她福身,“袁表妹,许久不见。”

乌云后漏出的细碎日光洒落在宋绘的额头及鼻梁骨,她身上透出的精致娇贵让人惊艳。

短暂失神后,袁珠随即反应过来,认出宋绘。那张脸和袁珠记忆里有些不太一样,那些谨小慎微的情绪几乎消失殆尽,只剩下居高临下的平淡温和。

时间像对美人格外宽容,她深夜里幻想过多次的人老珠黄、备受冷遇没有一丁点在宋绘身上实现了。

袁珠下意识将发黑的银镯往袖里藏了藏,而后又狼狈的反应过来。

她看着那张让人嫉妒的脸,各种杂乱的情绪从心底翻涌上来,虚情假意的笑了笑,“嫂嫂怎么回临安来了?这风言风语的待着可不好受。”

宋绘弯唇笑了笑,柔柔的阳光洒在她瞳孔里,映出两道月牙状的亮光,“怀不上小孩儿,从旁人那里抱来养在身边,...表妹都能待得住,我怕什么。”

袁珠神色一凝,攥着男孩的手发紧。旁的人不知道,但宋绘哪里会不清楚当时她强行流产伤身子的事。

耿平向袁珠拱手问好,暂时将她从尴尬的处境中救出来。

袁珠敷衍的应了句,拽着小男孩往府内去。

耿平走回到宋绘身边,轻声道:“老夫人提前和门房交代了,让夫人您不用急着过去请安,收拾整理休息一阵,晚间过去用饭便是。”

宋绘应下,跟在袁珠身后上了台阶。

马夫驾两辆马车去了左偏门,石狮站岗的朱红色大门从里边儿被关上,泾渭分明的隔开里外两个世界。

顾家这处府邸有上百年的历史,院落的布置格局十分讲究,从正门进,宋绘踩着雪走了整一炷香才到了有过短时间缘分的院落。

屋内有清扫过,她只需要收拾带来的行李便行。

宋绘在这边规划行李摆放时候,袁珠已在堂厅里和顾老夫人说上话了。

袁珠先挑了些趣事讲给老夫人听,而后顺势便提起在府门外遇见宋绘的事。

顾愈在边关替大宁长了脸,这段时日龙心大悦的圣上往顾家送了不少奖赏,在袁珠看来,宋绘这时候回来定是担心这些赏赐落到别人腰包。

袁珠完全没注意顾老夫人淡下去的笑意,还一门心思的说着自己猜测,“要珠儿说,这人贪心不足,有了一就想二,说不准哪天就想做主这顾家...”

袁珠话还没说完,顾老夫人狠狠的拍了下桌面打断了她,“没规矩的东西,她宋绘出身就是再不堪,那也是我顾家的儿媳,容不得你在这里嘴碎。”

袁珠被吼得发愣,又有些不忿。

顾老夫人带了袁珠这么多年,哪会不懂她的心思,只是袁珠这些事都想不通透的愚笨,让她有些意兴阑珊。

顾老夫人阖上眼,“昨个夜里下大雪,我没睡好,你四处逛逛便回吧。”

袁珠这才想起被夫君挤兑着回来要钱的事,她目光慌乱起来认错。

“认错好歹要知道错在哪儿...”顾老夫人长长叹了口气,不

再多说,“回吧。”

袁珠离开屋子,芸娘收了好处费替她在顾老夫人耳边说了几句好话。

见老夫人没什么不愉,芸娘趁着时机问道:“恕老奴愚钝,老奴也想不明白老夫人为什么会写信让宋...宋夫人回来?”

旁人只看见了顾家最近风头正劲,一时无两,但在传得神乎其神的边境故事里还夹着顾愈和宋绘琴瑟和鸣的片段,一想到这些,老夫人就觉着如鲠在喉。

顾老夫人拨着佛珠的动作停了停。

她慢悠悠睁开眼,视线落在虚空,“因为不能由着宋绘再跟着三郎了。...扶正又如何?也能休弃。重要的是三郎心思不能由一个女人给占着,她待在临安,我能看着也放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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