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就拿去。”
余萧不甚在意地往座上一坐，自顾自倒着茶，眸光却不由自主飘向柳依依甜笑着的粉嫩脸颊。
她捧着画不住细看，间或伸出指尖轻轻触碰，格外珍惜和喜欢的样子，让余萧心中逐渐被满足填满。
看够画，柳依依便不停歇地将妥善保管着的裙子挂出来，拿着图纸走到面前细细比量，似乎已经在思考该如何刺绣，随后取来绣线和工具，却在下手时忽然停住。
余萧一直关注着她的举动，见她蹙眉凝思，话便自然而然从口中流露而出，“怎么不绣了？”
这话出口，他便后悔了。
倒像是他多么关系柳依依般。
柳依依哪里晓得他的心思？
他问了，她便苦恼着顺口答道：“我总觉得这样好看的裙子，若是用一般针法，倒有几分俗气了，总觉得应该衬一种更好的针法才行。”
余萧不懂刺绣的门道，见柳依依拿针比比划划，也瞧不出什么，只是看她发愁叫苦，一张小脸蔫下来，便洒然道：“你初学不久，不会的自然多，不如明日拿去问问会的，好过你在这里苦思。”
……
对哦。
柳依依立刻想到红姐，娟秀的细眉舒展开来，一张稚嫩的小脸上重新绽出笑容：“余萧你真聪明！”
余萧以拳掩唇，低低咳一声：“不是我聪明，是你脑子没有转过弯，早点睡吧，明日若要出门，便也早些出去。”
“怎么？”
“近日父亲一直找我和姐姐说话，说不得也要叫你去，可你卷进这些事里，总归不好。”
“我懂。”柳依依点着头收拾东西，目光纯良又明亮，“你家的事，我不参与。”
余萧下意识便想解释他其实不是这个意思，可话至嘴边，也只化为一句淡淡的“嗯”。
两人一个外间，一个内室，如往常般分榻而睡。
次日柳依依醒来时，早不见余萧身影。
想是他不愿被父亲唠叨，一早就出去逍遥快活了。
柳依依吃过早饭，也早早出门。
她叫小槐先去集市摆摊后，自个儿却寻到歌舞厅旁的绣店，找到红姐说明来意。
不想红姐摇摇头，倚着柜头道：“我会的样式，都教给侬了，旁的也没什么，即便是天工坊的绣娘们，会的也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这些花样，侬若是还觉不够，便只能自己想想法子。”
“自己想法子？”柳依依呆呆重复这几个字，歪着头像是有些不明白，“我……我就是想不明白才来找红姐你的呀。”
红姐笑起来，“侬是天生吃这碗饭的，和我们不一样，若是侬，说不定真能研究出新花样。”
“新花样……”
“可不是，现在时代不同了，洋装洋物都进到我们这里来，老祖宗的东西虽好，也该跟着改变才是。”红姐笑眯眯的磕着烟杆，纤细柔软的手指朝墙面上一指，“瞧那蕾丝纹的，我们的刺绣就没法在上头绣出好花样，侬既然有天赋，又想着这事，不如自己想想办法。”
“那些学生是怎么说来着……对，创新。”
创新……
这个词涌进柳依依脑海中，心底顿时升腾起一股热意，让她口干舌燥，迫不及待想做点什么。
她好像意识到该怎么绣那件洋装了，可朦朦胧胧间，却什么都未抓住。
红姐拎着烟杆的手探出一根葱玉似的手指点在柳依依眉心，“想到法子了？我就说侬是天生吃这碗饭的，果然没看错。”
“谢谢红姐！”柳依依搓着双手，欢喜的踮脚蹦跳，眼眸比首饰店的明珠还明亮，“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一定研究出新花样来给你看。”
“我等着。”红姐轻笑道。
柳依依从绣店走出来，亢奋的心情并未落下肚，反增起许多，若非还要继续摆摊赚钱，她只怕现在就冲回府中去研究。
或许就是因她格外明亮的心境，今日的生意比往日都好，赚的大洋也是这几日最多的，柳依依喜滋滋分给小槐两块大洋，便准备着收摊。
隔壁阿婆乐呵呵道：“今儿怎么这么高兴呀，瞧侬笑得又甜又开心，说出的话也更讨喜，我都想在那那里买两条帕子嘞。”
柳依依笑眯眯道：“是发生好事了呢，说不准我以后还要赚更大的钱，到时候请阿婆吃好吃的。”
“好好好，我等着侬赚大钱。”阿婆笑得更开心了。
柳依依收好摊子便准时前往歌舞厅上班。
她将从摊上挑选出的几条帕子和香囊递给柳玲，“喏，你要的，要是再摔在地上，我不管返工的。”
柳玲慵懒的翘腿坐在妆台前，涂着红色蔻丹的手轻轻执着眉笔一下下描摹，旗袍将她玲珑曲线衬出，风情万种。
她略有些发哑的嗓子就也变得格外有诱惑力，“今日稀罕，你竟然主动来找我了，还绣得这样快。”
“这都是我本来要卖的，反正这次你也没有给我准备帕子和布料，我挑几个过来给你不就行了？”
柳依依见她不接，直接甩在她的妆台上，转身便要走。
“等等。”柳玲慢条斯理地开口，转过身，胳膊倚着桌角，“父亲让你找时间回家。”
柳依依算着这马上一个月就要过去了，猜也知道柳临青找她是做什么。
她知道柳玲故意提起，就是找她不痛快的，她这位姐姐，从来就见不得她好。
柳依依没有回答，径直走开了，白日里因被红姐激起的那阵亢奋和欢喜，就这样被柳玲简简单单一句话冲散。
她没什么心情跳舞唱歌，简单露个脸便下台来坐着。
一千块大洋……
柳依依掰着指头细数，发现这个月赚得还不够，差着几百块。
她皱着小脸苦思，不知不觉便到余萧来接她的时间。
“柳依依，你男人在门口呢！”
舞女们对于调侃她，现在都已没多少兴趣，公事公办般留下一句，便立即撤走。
柳依依轻轻拍打一下脸颊，暂且压下这些思绪后，便一溜小跑着出来，目光正正撞进余萧那双深如潭水的眸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