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玺长什么样”顾雪居心中不安，面上也显露出几分，“不会真让人给拿走了吧……”

尹无垢沉吟片刻，缓缓道：“我只远远看到过一眼，上边刻了条龙，样式与以往完全不同，应该是重新订制的。”

顾雪居目光飘忽，突然想到了什么，动身挣脱他的怀抱，“我……好像见过！”

尹无垢抬头与他对望，似乎对此并不关心，“这玉玺你不用管，幕后之人想要你就让他拿去，别惹火烧身了……至于，你想要给杜龄报仇，就再等等，这几日京中必有大动作。咱们等他捅破了天，露了面，再商量进一步的对策。”

“好，“顾雪居犹豫着点了头，“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去江蒙？”

尹无垢起身，拂了拂衣摆上的灰尘，目光向下，“看你。你那里受得住？”

顾雪居有些害臊，别过脸，“谁让你做得那么狠……”

“雪居，”尹无垢笑了下，“任谁见到心上人那副样子，都会忍不住多疼疼。”

“花言巧语。”顾雪居抬手掐了掐他的脸。凝视良久，低声道：“早些回去吧，我们辛辛苦苦鹊桥相会一回，被发现就不太好了。”

尹无垢扣住他的手腕，不让他乱动。做了决定，“后日动身。我命人将你那几个随从叫来。”www.tcknh.com 侠客小说网

顾雪居目光一定，想到什么，“你不说我都快把冯一给忘了！还有曹筝！”

尹无垢莞尔。目送顾雪居迅速拾掇好自己，一溜烟跑了出去，尹无垢则不紧不慢地锁好门，抬步跟上。

锦州长街依旧是那条街，没有出城令牌的二人好一番折腾才顺利出了城。

恰逢冯一正在城门口徘徊，见了人，先是一愣，旋即喜极而泣，“主子啊！！您可算是记起属下了！”

顾雪居扶额，满脸认真地解释，“事儿太多，一时把你们给忙忘了。”

“没事，”冯一非常宽宏大量，笑得见牙不见眼，“主子你猜猜属下遇到了谁？”

顾雪居含笑打量着他，心里猜到了大概，试探着开口：“音音？”偏头又看了眼尹无垢。

王妃去世后，崔文燕也过世了，年幼的崔云暮被赶出府，转头又被尹府收了去。这事儿顾雪居是知道的。

尹无垢作为尹府如今的掌权人，崔云暮应是落到了他手里。

冯一身后不远处行来个身姿绰约、面容娇好的女子，遥遥向尹、顾二人施了礼，用柔得仿佛能掐出水的腔调道：“见过相爷、世子爷。”

顾雪居无端一哆嗦，心里浮现出些异样感。

“你正常点说话，别吓他。”尹无垢瞧着顾雪居的古怪神色，道。

崔云暮仿佛瞬间卸下了什么担子，分外俏皮地冲顾雪居眨眨眼，“我觉得我说话挺正常的呀。害，我一瞧见世子，就觉得面善，许是前世有缘今生来相会。”

冯一的脸绿了，拨开崔云暮，捡正事说道：“属下带着乔幺和曹筝好不容易混出了城，不走几步，那曹筝就不见了。属下安顿好乔幺后仔细找过，周围没留下任何痕迹，他一个人跑了也说不定。”

“跑了？”顾雪居一愣，“他不怕我把这事告诉帝潇，让帝潇宰了赵问渠？”

“主子你会吗？”冯一念着同行几日的交情，试图替其探探顾雪居的底。

顾雪居来了气，翻了个白眼，“要不你猜猜？”

“属下不知。”

尹无垢旁观了一会，弄清缘由，问道：“近日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冯一想到什么，面露迟疑，“江蒙派兵围了胶城，人尽皆知的事。尹相从那边过来，难不成还不知道？”

尹无垢神色一变，“什么时候的事？”

“近一个月。胶城储粮见了底，上京拨去的粮响被江蒙给截了，这会儿胶城恐怕已经军民疲弊、开了城门了。”冯一惴惴不安地抬头看了眼尹无垢。

尹无垢皱起眉，负手上前一步，“除此以外，上京还有没有什么动作？”

“有，”冯一面露不解，仍把话说完，“公主湘亲临胶城，慰问军士……但她进了胶城后就杳无音信了，也不知是死是活。”

顾雪居晃着手中不知从哪儿摸来的一柄剑，冷笑了一声，“公主在，胶城丢不了。指不定再过几天，还能传来江蒙退兵的消息呢——”

“主子，我们现在怎么办？”冯一目光转向他。

只听“铮——”的一声，寒芒出鞘、前刺。好端端长着的小树苗树干上多了个两指宽的裂缝。

顾雪居活动了下筋骨，还剑归鞘，冲尹无垢抬了抬下巴，“怎么样？”

尹无垢含笑点头，“不错，出乎意料。”

冯一一看二人这眉来眼去的，心知是成了，也不好多说什么，杵在原地干着急。

“相爷要回江蒙？”倒是崔云暮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

“对，你和冯一去准备马车，今日动身。”尹无垢挪开目光，道。

“主子你也去？”冯一动作一顿，“陛下手里的药材您怎么拿？”

顾雪居想到这事儿便一阵头疼，按了按眉心，“要不你让一个信得过的人留下来，专门儿给我送送药？”

冯一点头应下，余光瞥见崔云暮，人还没反应过来话就已经出了口，“音音呢，也跟着我们过去？从锦州到江蒙少说也得要好几日，她一个姑娘家……”

尹无垢笑意更深，瞥了眼崔云暮，“你怎么想？”

“听闻江蒙大营设在草原上，饮食多有不便……冯一说得对，我一个姑娘家的，你们也信得过，还是留在锦州给世子拿药吧。”崔云暮弯唇，惹得路过的几个汉子胀红了脸。当真是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大美人儿，同她主子一样。

她拢袖又是一揖，有军士拜别的肃杀之气，“音音进了城自会去找钱婆婆，冯一早就同我说过。世子放心将出入城的令牌放在我手中。我自幼跟着冯一，家破又跟着尹相，多少会些自保的手段，区区锦州一处，奈何不了我……尹相、世子、还有冯一，望各自珍重。音音还想看见你们全手全脚的、回来接音音回家。”

她扭身往城中走，兀自红了眼眶。

“珍重。”顾雪居叹了口气。他偏头看向冯一，见他面上还挂着十分不掺杂念的、明晃晃的不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回神。人家走没影了。”

冯一拨开他的手，翻白眼，“不和你们俩断袖一般见识。”

顾雪居乐了，“知道还跟着我们，不怕我们把你吃了？”

“吃就吃吧，”冯一自暴自弃地抱臂看向他，“吃完记得留根骨头送给音音……别挫骨扬灰就成。”

尹无垢笑了声，环着顾雪居的肩膀把人带到自己跟前，“吃他做什么，我一个还不够你吃？”

“胡说什么！”顾雪居捂住发烫的双耳，瞪他。

尹无垢抬手按住他的手腕，不动声色地瞟了冯一一眼。

冯一会意，不敢打扰二人的好事，麻溜地滚去寻马车了。

顾雪后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二人眼光纠缠了一阵，到底是没当众做出什么出格之举。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冯一归来，带着驾宽敞舒适的马车——似乎就是前阵子顾雪居离开锦州时用的那驾。顾雪居细细打量了一番，发觉车上的东西一应俱全，便回过头招呼尹无垢上车。

依旧是冯一亲自驾车。两匹高头大马嘶鸣一声，扬蹄带着马车向前。

新修的道路有几处石板连接处松动了，车轱辘压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顾雪居按着腰，靠在尹无垢肩头小憩。

三天后。江蒙大营王帐内。

“王上，尹无垢回来了。”楼长辞一面给王上喂着葡萄，一面背着他翻白眼。

“回来了？快——把他迎进来。”江蒙王上笑了几声，一头金色的长发用草绳编了数十个小辫，即使是在暗处，也能感觉到上边如有实质地流动着金色的光点。见他久久不应，王上斜睨着他，一双翡翠般的重瞳里带着野兽的凶猛狠戾，总是给人一种居高临下之感。

“抱歉，方才我有些走神了，”楼长辞侧头避开他看猎物似的目光，低声道：“我这就去迎他。”

王上以手抵唇，唇角止不住地上扬，“快去。”

待楼长辞抬步往外走时，王上逆着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的身形，想到什么，又短促地笑了一声。

这头楼长辞见到风尘仆仆的三人，眯着眼辨认了一会儿，缓缓道：“尹相、顾世子，有失远迎。”

顾雪居整理着睡乱了的衣襟，瞥了他一眼，“楼公子。”

尹无垢领首，询问道：“王上在王帐内？”

“是，”楼长辞点点头，又补充了句，“好吃好喝供着，死不了。”

两侧的江蒙勇士似乎早已对他这话见怪不怪了，拇指叩动刀柄，不为所动。

“你变了很多。”尹无垢瞧了他片刻，无端冒出一句。

“哪方面？我倒觉得我像是江蒙最格格不入的一个，固执己见，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楼长辞勾了勾唇角。

尹无垢揽住顾雪居的肩膀，把人往楼长辞面前带了带，“楼公子是前年的科举状元，正儿八经地骑着高头大马穿着红袍游了上京街道三圈，那会儿，说媒的都快把他家门坎踏破了。”

“好生风光，“顾雪居想了想那个画面，着实令他心生羡慕，“然后呢？”

“帝潇登基的第二年中了状元……我什么官都没做成，你说可笑不可笑？原本定下的前途无量，因他的轻视与疏忽，变成了前途渺茫。可怜我写了几年的治国良策，一朝送入宫中，被那胸无点墨的狗屁陛下拿去当了炭火！那日风光早成旧事，今日与虎谋皮已无退路，哪有什么‘然后’？”大约是被无意间说中了痛处，楼长辞对着顾雪居抛出一大番话。ぷ99.

许久，他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垂目说了句“抱歉”。

顾雪居没想到帝潇无才无德到如此地步，竟如此遭贱人才！他叹了口气，待楼长辞心情平复下来，道：“楼公子才华横溢，绝不会止步于此，将来必定有大作为。”

楼长辞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楼长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能在江蒙待了这么久，坐到如今这个位置，心思缜密、步步为营，每一脚都踏在刀刃上，着实不容易。可他也绝不会待在这里。一个上京人无缘无故出现在江蒙，绝非偶然。

顾雪居盯着他许久，无端想到了杜龄和玉玺。他的心蓦地一跳，越看越觉得这楼长辞与杜龄身形相似。

魔怔了似的，他问道：“楼公子可曾去过锦州？”

楼长辞的脸色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