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辞想过了很多种端昭接下来回应的话语，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道：

“他可还好？”

清辞一愣，有些诧异的看向端昭。

她知道，端昭所说的“他”，是邱长庚。

端昭目及远方，心畏浮云遮望眼，蓬莱三千，世事涌现。

虽然清辞不知为何端昭不愿意提及邱长庚，她心里可以想到的原因，只是一件事。

从前这二人，可是最不对付的。端昭和邱长庚都是心性要强的人，互相看不上对方，明里暗里较劲。

但是如今，脸清辞都很意外，端昭竟然会询问这句话。

或许是这十年云烟，沧海桑田，江湖世事早已千变万化。时间能化解一切，彼此的仇恨与种种心事，也随之改变。

清辞突然鼻子一酸，忍不住想要落泪。

但是她却忘了什么叫做眼泪，从小到大，她万般懂事，乖巧伶俐，只是害怕再被抛弃。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人使过小性子，对于感情，百般维系。

邱长庚是自己的亲人，师父如父，邱长庚如兄，

“他很好。”短短三个字，就像是用尽力气所说的篇章。

但是清辞没有撒谎，在她眼中，邱长庚过得真的很好。

他有了真正的朋友，忘却了江湖仇恨和血雨腥风，只为做自己。他或许再也没有从前那么要强，但是他却越来越坚强。他还是十年前的邱师兄，生性乐观旷达，为人和善温暖，只是从前在天师门的时光都成了过眼云烟，再也回不去了。

花叶飘飞，雨丝飘扬，空气寂静，万物生长。

月光还是那个月光，只是廊下成双赏月之人却已不再。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这个早春当很好，若是我们都在的话。”端昭抬起手来，折下杨柳枝，杨柳枝在他手中，发芽生长，茂绿如春。“只是奈何天涯路远，难以相见。”

他转过头来看向清辞，清辞目光清澈，神色怡然。

这个表情端昭从小便看惯了，每每提到邱长庚之时，清辞都是这样的表情。

就像是生命之光，照亮前行之路。

你的眉目，只为他一人而舒展。

端昭眉头一皱，转过头来，不再看她。他默默的望着远方，无人能够知晓其心事。

以为渐渐淡忘，终究还是念念不忘。

邱长庚，我怎么才能忘却你。忘却了你，就是忘却了从前的一切。

清辞走到端昭身，清辞看着端昭，轻轻一笑，笑容明媚温柔。

“但是与师兄你一起度过的朝朝暮暮，只为你我二人，亦是风景。”

端昭一愣看向清辞。

日出东方落于西，朝朝暮暮皆有你。

我们曾一起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招募残余，白手起家。如今春林剑派壮大，这其中有一半都是你的功劳。

若是没有你，自己又怎么会将春林剑派治理好。

但是我终究忘却不了，从前的事。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让你来，是想交代你一件事。”

此话一出，清辞回过了神，赶紧放正态度，拱手行礼道：

“请掌门师兄吩咐。”

端昭转过头来，即为正式的道：

“将那位烧毁《天书》的钱公子，放了吧。”

“！！！”清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端昭竟然会说……

端昭明白清辞的疑惑，这本《天书》可是无价之宝，自己竟然会这么放钱向前离开，任谁都会不可思议。

但是自己，必须放钱向前离开。

清辞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紧皱眉头询问道：

“莫非……《天书》有假？”

端昭一愣，随后摇了摇头。

“非也。”

“那为何？！”清辞此时已经显现出急躁，这属实是不符合常理，端昭此行，必会引起江湖的轩然大波。

“难道我们苦苦追寻，只是为了《天书》？”端昭看向清辞，轻声询问道。

“那还为了什么？《天书》可是千年难得，相传是上方仙下凡传授之书，得则普济众生，天师门珍藏百年，这可是历代祖师的心血！”清辞有些激动。

虽然她想要救出钱向前，但是她知道，私情不能逾越众生之上。

钱向前烧毁《天书》，该罚！

端昭叹了口气，淡淡的道：

“难道师妹你还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天书》的存在么？”

清辞一愣，紧皱眉头看向端昭。

“师兄所言何意？”

“《天书》为神明所传授之书，通篇无一字，此书据说只有有缘之人才能知晓其中之意。难道师妹你如今还不明白，《天书》所言之意？”

清辞轻轻摇了摇头，突然灵光一现，自言自语道：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莫非……”

“然也。”

只有真正成长到可以不需要争的境界时，才能超脱于现实世界的各种纷争。

这句话，是师父从前一直强调的，到如今，清辞才明白到底为何意。

世人因为《天书》而陷入种种争斗，但是其实《天书》中并无一字，所谓的争斗不过是人的欲望，抛开欲望，回归本真，世事本就是一场空梦。

天长地久。

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

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天地之妙，便呈现于《天书》之中。

其实到头来，黄粱美梦，南柯难寻。

清辞突然感觉心神一颤，她禀住胸口，呼吸难以顺畅。

她抬起头来看向端昭，他一言不发，心事重重。

有些话，他想要对清辞说，却难以开口，也无法开口。

真相便藏在《天书》之后，当他得到《天书》的真相之时，自己的真相，却难以说出口。只得埋藏内心，随着世事变迁，或许可以得到救赎。

清辞有些木讷了，她躬身行礼，想要领命告退。

“还有几日便是腊月节，派内将要社坛讲经庆贺，到时候你便使计救他离开吧。至于旁事，劝他舍断。但是放他走之前，先把他带到我身边，我有话对他讲。”

清辞不明白端昭口中旁事为何事，也不能去询问。

因为清辞明白，有些事，不知道就是最大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