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墨】
天还是蒙蒙亮的状态,他的目光依稀可以望到远处在升起的太阳。
他坐在长长的石墩上,看着面前在来回搬着手中黄布的余影。
忍不住笑了笑。
“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夜晚在临时搭的帐篷中与赵墨隔着一条被子和衣而睡的李婉儿,伸了个懒腰看向他说道。
“现在暂时还不能说,这是个大胆的计划。但是如果北燕人上当了,我们就可以有机会引诱他们出铁阳山口。”赵墨微微一笑说。
“那,就不失为一个好计划。只不过,北燕人未必会上当。”
李婉儿开口道:“北燕帝是个蠢材不假,但是北燕和帝朝不一样。他们十大部落的王权力都极为不小,堪比春秋乱世时期的分封之王。其中有能力和智力都不弱,并且极具统兵之才的王存在。”
“但是他们久攻不下,必然急躁。”
赵墨看向李婉儿,心中升起一丝默契感,开口道。
“急躁?”她诧异说,一双美眸升出不解。
“北都大营兵力处于劣势,但是余大公子依靠麾下精兵强将汇聚把守北都大营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北燕人的预估,他们必然处于急躁。”
赵墨开口说道:“我们若在合适的时间,进入北燕人的视线当中。他们一定会产生预估以外的情绪。”
“高招,但这是赌。”
“是啊。我们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赌。”
赵墨踩着地上的土壤说:“到了这里,我才能够理解当年老头子所说的。护家易,护国难是何意。”
“我们一起在此,完成它。”李婉儿轻声开口说道。
“赵兄!”余影带着无奈的语气走了过来。
“你要的黄布,我们已经全部买到了!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准备好,我们一起北上。将所有的布料都收在一起!”赵墨看了一眼前方空荡荡的大道开口说道。
“但愿,你的方法有用。”
用清水将自己脸上的血污全部清洗干净的都海,踏步到赵墨的身旁。
“放心。”他拍了拍都海的肩膀。
不论这个年轻的百夫长对他的态度是否不好,他心中清楚其卫国之勇。
“铁阳山口已被北燕重兵封锁,如果其余北境大营不出兵的话。你们一定是没有机会直接越过铁阳山口的。”都海说。
“我知道,我又没有说,我们要越过铁阳山口。”
“不越过铁阳山口,你怎么去帮将军?”
刚刚还抱着信任态度的都海不解得看向赵墨说道。
“你该信任我,都百夫长。”赵墨温和一笑。
“但愿。”都海带着不信任的眼神,还是回过头去看他们的人休整的情况。大半夜的休息,对这些从鬼门关爬回来的悍卒已经足够。
“余小成!”余影招呼着那个有点矮胖的士兵过来。
“这位是赵兄,是七少爷的好朋友。”
“您,您认识七少爷?”
有点矮胖的余小成,在看到了赵墨的时候顿时激动起来。
“我可是听说余慎在余府内不甚受到欢迎。”赵墨看向她说。
“没有没有,七少爷只是不那么受相爷喜欢。我们这些下人和七少爷的关系还是很好的,嘿嘿。毕竟七少爷经常带我们去青楼玩,还给我们很多赏钱。”
挠了挠头的余小成和赵墨握了握手说。
“你说他点好行不行!真的是。”余影黑下了脸,看着尴尬低头的余小成说。
“没事,天一亮我们就要出发,四姐。睡会儿吧。”
余影强烈要求赵墨用余慎对她的称呼,无奈之下开口道。
“好吧,我们得尽快出发去北都大营。”余影担忧道。
“不知道大哥那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大公子很顽强,四小姐你不需要担心他。只是,现在问题最大的,就是北都大营里吃的,真的有点不太够了。”余小成想了想之后,开口道。
“吃的,若杀伤马应该还够维持几日。”
余影眼睛里露出的情绪,让赵墨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当中。
“嗯。”他的鼻子动了动,看向了李婉儿身上流出来的香味。
“我记得,你以前没……”
“嗯?”她原本在搬着黄布的自己属下,听到赵墨说话的时候看向了他,顿时后退了一步,拉了一下肩膀上的衣服说。
“爷爷担心北境毒物多,才让我涂了。”
“我记得,李老爷子不是不喜欢……也罢,去北境的路上艰苦。你还得帮余大公子救治他们的伤员,涂些也好。”赵墨苦笑着摇了摇头。
····
····
【萧求雨】
“夫人。”小素紧张兮兮地拉着萧求雨的肩膀。
十分恐惧地看向踏步入内,将斗笠摘下的老人。
“不要害怕,你先回我的寝宫。我留下就好。”萧求雨看向空荡荡的大殿,她的男人坐在王椅之上,带着淡然的神色看向入内的老者。
而小素紧张到有些发抖的身体,让萧求雨清楚她留下只会碍事。
“那,那我先回去了。夫人你千万小心哦。”
萧求雨说的话,让小素好像有如释重负的感觉,顿时快速跑着离开。
“这丫头。”萧求雨看到她快步跑出的脚步,顿时忍不住苦笑。
“魏老,多年不见啊。”坐在王椅上,自己的男人轻声开口。
让萧求雨顿时将身子前凑了一些,仿佛一个侍奉在旁的宫女一般立着。只不过她清楚,自己僵直的身体足够反应出自己的紧张。
“是啊,十几年了。南晋王殿下。”
魏老的神情比萧求雨想的要放松一些。
他们是故人么?她还以为,魏老是来寻仇的。
“你的轻功一如多年前那么出色,我就知道我的那些所谓侍卫是绝拦不住你的。毕竟……”
“大王还是和当年一样的英伟啊。”
“不知魏老今日登门,所为何事呢?”他把身子放松了些,看向他说道。
“剑宗为你所铸造的佩刀,已多年未曾出鞘了吧?”
魏老将眸光移向了被他放置在刀架之上的宣耀。
“……今日,你登门是为了嘲笑孤的吗?当年孤敢以他劈开天远王爷的脑袋,今日,也未必不敢劈你的。”他轻声说。
“不敢。”
“你,有何不敢的?当年敢孤身以一人救孤,今日来找孤,所为何事?”
魏老救过他。萧求雨眼眸间不解二人之间的往事。
“为,我兄长的预言而来。”
“当初的预言,却让孤今日难以看到希望啊魏老。”沉重的仰面,他坐在椅子上带着一丝倦容。
“今日,北方之变已到,我兄长的预言将至。”
“哦!?”刚刚还有些倦怠的男人,恢复了容光看向他。
“崇王已出兵西南,大王难道以为这越国人不敢出兵?”
“自是不会,越国自恃骑兵骁勇。崇王也断不会在适宜骑兵驰骋的平原与敌交战,越国步战不及崇王的天远军。也不可能会犯傻闯入峡谷与天远军交战,那和找死区别不大。”
“但,他们就会想要去找死。”
“什么?”男人站了起来,看向外衣上还淌下水的魏老。
“越国摄政亲王已决定增派步军予八王,确保接管千云城。对大王来说,此铁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越国的种马。而对于越国来说,来之不易的铁矿,可以迅速增强越国军力,从而不再畏惧林影的影武军。”
魏老带着凝重间露出一抹微笑的表情说:“而越国八王拓跋宇向来与摄政亲王拓跋冷锋不和,他更会急立战功,以证明自己。”
“即便他们两人不和,拓跋冷锋和其余诸王也断不会让拓跋宇冒进。他更不会冒这个险,去冲崇王死守的峡谷。”
魏老在男人不认为他的想法可行时,突然开口说。
“这世间的将领,都以战胜大王为荣。”
“你……”男人沉默了下去,在半晌后开口道:“想让孤?”
“只要大王令拓跋冷月放出些许消息,称能够击败崇王者,大王敬佩之!则拓跋宇一定会因为大王的缘故,急于立功以在拓跋冷锋的面前证明自己。”
魏老说:“从而犯下大错,无可挽回的进攻大错。”
“若崇王击败了越军,那孤就没有办法将千云城交给越国了。单是送来作为订金的那些种马,可没有办法满足孤的胃口啊,魏老。”
“崇王,确实是将才。但是大王,应该十分清楚。崇王断不是越国第一名将,侯君衣的对手。”
“你是说!?”男人坐直了自己的身形。
“八王战败,那拓跋冷锋定会派侯君衣出战。”
“嗯,魏老。”男人露出了笑意:“不亚当年之智啊,是孤低估你了!孤的错,孤的错。哈哈,求雨。”
“妾身在。”
萧求雨刚刚一直在旁边听他们谈话,反应过来后上前一步。
“给魏老看座,孤,要与魏老详谈。”
“大王可允准老夫问,翌阳,夫人一些事?”
魏老转过头看向萧求雨。
“自当允可,若无魏老相助。孤也无机得此貌美郡主。”
男人带着一丝让萧求雨不太好意思的笑容,但还是尽可能以平稳的表情看向他身旁的魏老说道。
“不知,魏老想要问的事情是?”
“你父亲只有你一个孩子,你的两个皇弟都因为年幼感染了风寒而夭折。对吧?”
“是。”萧求雨眼神黯然。
倘若不是因为父亲没有儿子,窃国者也断不会如此轻易。
“哦……”魏老看向了坐在王椅上的男人。
“但是在她父亲去世的前一年,曾经宠幸过闻名江南的名妓,李燕燕。哦,想来只是艺名,与名闻天下的西南李氏应当无关。”
“这……魏老,你怎么连我父亲的丑事都知道。。。”
萧求雨的脸色窘迫无比。
家丑不可外扬,但是父亲当年这件事即使在皇族内部知道的人都不多。
“你母妃过世的早,照理说,大王。应该无人和大晋先王后一样,对李燕燕要打要杀。”
“噗……”萧求雨看到了男人英武的面庞上露出了难堪的表情。
她在宫里呆了这些天,别的事不知道。
唯独知道,他唯一丢过脸就是那位子舟殿下已经过世的母亲。但即使魏老提起了不好听的事情,男人也只能够点点头。
“是,照理说如若正室已经过世,应当不会……等一下,魏老你是想说。”
“李燕燕当年失踪于江南,下落不明。如果不是翌阳夫人的母亲逼迫,那大王以为是为何?”
萧求雨给魏老搬好椅子的时候,听到他说出此话。
惊愕地看向了他两鬓斑白的头发。
“她怀上了……”男人语气依旧平缓间有一丝讶异:“她父亲的孩子?”
“老夫夜观星宿,紫薇星闪烁之象,定是萧氏皇长子尚有男丁在人间。”
“可……我并不知道我父亲!”
魏老看向男人说:“大王以为?”
“萧镜平得国不正,如若萧镜尘尚有皇子在世。则其,当为天远帝位继承人。”
“北方之变,已到。”魏老说:“大王当派御前王军进入西北道,以待越军与天远军交战,后续,请等待老夫消息。”
他没有坐多久,大概只是稍微歇了一会儿,就站了起来。
“请!”
男人目送着魏老离开大殿。
萧求雨走到了王椅上,任由男人将头枕在自己柔嫩的大腿上。心中的惊疑还未完全平复。
“你父亲当年也够风流啊。”
男人抚摸着她白皙的下巴,带着笑意说。
“那也无法和你比。”萧求雨嘀咕着说,看了一眼前方之后带着担心说。
“你不要下一道命令给……”
“他能够悄无声息地潜进来,你难道以为他不能悄无声息地潜出去?”
“大王,我担心的是。”
“你不必多虑,若他兄长还在世,可以悄无声息地杀了孤。但是他做不到。”
笑了笑的男人将头向前凑了些,看着她说。
“如果你父亲还有一个儿子,你希望他活着吗。”
“当然。”萧求雨用力点头。
“那先,为孤生一个儿子。”
“大王不担心西南的局势吗?”
“孤已下令,御前王军由陈子昂统帅进入西北道,看战机自行行事!与崇王一战,也未必不是这人间快事。哈哈。”
【晋史·襄武帝本纪】
襄武王二十一年十一月初八,陈子昂率御前王军出西北道,入夜岭国。
十一月初九,夜岭国相田宇抵北望城。
王以耕地三十亩,银四十万两,出兵夜岭庇护之。
····
当光烈帝站在史官面前听起襄武王当年的决定,只是轻叹。
“这世间的武将皆以战胜他为荣。但朕深知,即便是朕,也从未真正在战场上击败过他。”
没有一个史官敢轻易下的定论,却被晋朝第二位,也是事实上的中兴之主说出。才被他们记入了史册,将被不少史官诟病为穷兵黩武的襄武王。
记载为晋朝第一位的中兴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