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林】
对于任何一个家里长大的孩子来说，迈过自己父亲这一关都不是易事。
即便身穿朝服，有帝朝的君主坐在他的面前。当余林与自己的父亲并排而立，双腿依旧有些微颤。
“朕已决议，加封余林为工部侍郎。”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看向了余林，他微微躬身致谢。
“陛下!”
可是当余林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父亲已踏步出列。
“臣，以为，原工部侍郎丁忧不过半月。若此刻，就地免职。于理不合，于制不符，臣请陛下收回决定。”
“左相大人，你的二公子才华出众。颇有能力，对朕忠心，为何不可以提拔为工部侍郎，于制，丁忧半个月，也已经足以更换人选。”
皇帝说:“左相大人，还没到讨论你的议程呢。”
“那，既然陛下言此。臣就不得不请陛下，调动北境第一营，第二营即刻探明北都大营的情况。”
“嗯？”余林惊诧回过头。
看到了皇帝的脸上露出来的诧异之色。
毕竟今日他想要罢免父亲的职务，但却没有想到父亲会突然开口。
“父皇，儿臣附议！”
在余林和皇帝都不解他父亲的决定的时候，太子站了出来，向皇帝下跪。
“陛下，臣附议！”兵部尚书踏步出列。
“陛下，臣附议。”
“陛下，臣附议。”
二十七名官员，同时出列，向皇帝下跪。
议政皇子中，除去在筹办祭典的五皇子秦王不在列。三皇子萧泽云露出了惊愕的目光，看向身后同时下跪的官员。
以及跪在他身旁的皇长兄。
“陛下！”
在余林心情惊疑还未平定的时候，一个颤颤巍巍的苍老声音响了起来。惊诧的余林转过头去看到了那个已经有些年迈，步伐还算平稳的六十老者走了出来。
“右相！”皇帝的声音都显得惊讶无比。
难道一向与父亲不和的右相，此刻都要站出来为大哥说话么？
余林的眸光看向了他前踏的步子。
但是，父亲应该没有与他事先商议过。即便是此刻，余林都在父亲的眼睛里。
看到了不解和疑惑。
“臣，与左相不和。此乃朝野皆知的事，陛下也理应知道。”
“朕知右相一心为国，为苍生计。向来会在朝中注意自己的位置，不知右相此刻之举。”
“臣不喜左相，臣从未隐瞒。但臣亦认为，北都大营主将。哦，也就是余左相的长子，为国戍边，乃国之人才。”
右相开口说:“此等大才，若损，乃国之损，请陛下准左相之奏！”
他孤身一人，可余林心中已然寂凉。
因为余林清楚这个老者的跪下，会代表朝臣中那些自恃清高，对他父亲不屑一顾的大臣也不得不开始考虑站队之疑。
“陛下，臣反对！”
中正持厚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余林讶异回头，看到了那道站立在大殿门口的高大身影。
他知晓是谁了。
主动在形式上已经领旨后，退到了父亲一行身后的位置，以免碰撞。
“宣。”皇帝轻轻一笑。
“宣，上柱国莫殇觐见！”两侧宦官同时开口。
余林看到了他走到了父亲的身旁，以鄙夷的目光看了一眼那些同时跪在地上的朝臣，轻呸了一声。
“臣，莫殇，参见吾皇！代南境边军，叩谢吾皇天恩。”
“莫上柱国戍边辛苦，此刻归朝就要参与如此政务。左相，右相，众爱卿一同平身吧，听一听莫上柱国的意见。”
父亲与右相一道起身，余林隔着些距离看到了父亲看他的冷漠目光。
和扫过那个老者时露出的感谢。
而右相也是投以致意。
为什么，余林握紧了拳头。即使是这个满朝皆知与父亲不和的老人，都要站出来为大哥说话。
“臣以为，北都大营有北境最精锐的三万精兵。再加上北燕十部向来不和，难以汇聚有效力量对北都大营产生威胁。不必着急，倒是朝廷耗费巨资打造的攻城炮，为何会被某些人弄丢，若不是毅王爷救回攻城炮，那朝廷岂不是将多年的心血给白白地打了水漂？”
莫殇以冷厉的目光看向了站在一旁的父亲。
“莫上柱国，以为此事是我所误？”
父亲只是冷笑回应:“攻城炮一事，陛下心中清楚。”
“大胆！”莫殇看向了父亲说:“那我的儿子呢。”
“到底，是活着没有。”
余林紧紧握着拳，咬着牙齿看向了沉默下去的父亲。如果莫玉紫还活着，为什么父亲不开口。
年轻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陛下！”
“哦，是宇峰啊。”
刚刚接旨会在后日出发启程越国的林宇峰站了出来。
皇帝看向他，皱了皱眉头说:“怎么了？”
“臣以为派兵北境，与就攻城炮一事问责左相大人并不一致。陛下大可追究左相大人弄丢了攻城炮这件事，但是陛下断不可以因为两件并不相关的事，停下调查北境情况的步骤！”
“林世侄，此言差矣啊！”
莫殇言语犀利，看向了开口的林宇峰。
余林察觉到林宇峰的心性确实不比莫殇，在莫殇开口后，神情有些窘迫地退后了一些，但还是坚定地站在了原地稳住身形。
“陛下，臣愿与林主事辩驳一番。”
“莫上柱国，请。群臣之间就应该相互讨论，这道理，朕以为，总是越辩越明的。那，左相大人以为如何？”
皇帝看向了站在一旁的父亲，而他只是带着默然点了点头。
“林世侄，我记得当年老林常提起一句话。”面带微笑的莫殇看向林宇峰。
“一个人犯过错，如果他不会改，你也不提醒他。那么，他就会认为，他没有犯错，还会在自己原本就已经走错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家父，确实说过这句话。”
林宇峰比起刚刚被莫殇质疑时带有的慌乱，突然镇静了下来，开口说。
“但。家父还说过一句话，不知道莫上柱国是否记得。”
“哦？林世侄，不妨说一说。我对老林的话，记得还是很清楚的。”
余林同盟在被分化，皱着眉头的他清楚。莫殇故意在父亲乃至天子的表情，表现出与林上柱国的关系极佳，就是给了林宇峰这名林氏在朝臣中唯一的代表颜色看。
让他不要再与父亲站在一起，而应该倒向支持他们。
可是此刻林宇峰却似乎愈发坚定地站在了父亲的身旁，无法理解。
“男儿，生当从军报国，死当马革裹尸！”
林宇峰以冷厉的声音开口说。
“我做不到，但是余大哥做到了。所以我敬佩他，陛下，莫上柱国，这就是家父对我的教导。”
余林握着自己的拳头。
他没有想到，在七弟闹出了那么大乌龙以后。林家还会坚定地站在父亲一边。这不应该，他们应该和父亲决裂才对。
不可能还会和父亲站在一起。
“莫上柱国啊，年轻人尚且如此。”父亲突然开口，看向面色阴沉的莫殇。
“你我，就更该明白国事为重的道理。你与我私下有矛盾，但若我能够告诉你，你儿子莫玉紫将军，还活着呢。”
“什么！”
莫殇回过了头，皇帝的眸子却依旧平静，仿佛他早已料到。
“左相，若莫将军还活着。请你将他带至朕的面前，朕自会允准兵部下发诏令，北境兵营齐发北都大营。”
“陛下！莫上柱国，臣以为，赌谁进不了宫，都不该赌莫玉紫将军。因为有一人，心系于他，而且她断然有能力强闯禁宫！”
父亲的言语间带着笑意，让余林捉摸不透看向背后的笑意。
“陛下！”裴玄阁的身影出现在帝位的右侧。
“公主带人强闯宫门！羽林卫无法阻拦，公主以死相逼。”
“什么？”皇帝侧过了头。
····
····
【齐刚】
俊朗的青年盘膝坐在椅子上，身边坐着给他递葡萄的兰儿，还在嘴里念着南无阿弥陀佛。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余慎紧紧地捏着自己的鼻子，对兰儿说。
“行了行了，不要再在我眼前了，是没有看到我在练武，还是怎样。”
娇颜有些失望地离开，余慎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齐刚说。
“齐叔！我可是给婉儿姐买了不要太多礼物，你说她应该会满意吧。这一次治好小紫，可多亏了她的帮助。”
“如果公主带他进了宫，那无疑义，你爹就不用退位。而且皇帝的诏令会到达北境军营。”
“可即便是密鹰，那也要三天的时间才能到北境。不知道大哥还能撑多久。”
低沉地叹了口气的余慎说。
他们的努力，或许能够在最后逼得皇帝允准出兵援助大哥。但是还能够坚持多久，会成为他无法得到答案的问题。
“如今一切，皆寄希望于赵墨一人之身。余慎，你对他有信心，不是吗？正如，他没有辜负你的期望，将莫玉紫给救了回来。”齐刚说。
起初，齐刚也只是带着最大的可能性在猜测这件事。
可余慎的想法确实是对的。
“嗯？三哥回来了。”余慎指了指背后。
齐刚诧异地看到了高兴的余此穿着朝服走到了这座余慎的院子里。
因为今天朝堂上的决议，会影响皇帝是否允准出兵。
余慎特地在练完武之后回到了家中，等待父亲和兄长的归来。
“三公子，情况如何？”
“齐叔，七弟。多亏了你们的那位好友，莫玉紫当堂证明不是父亲的罪责。迫于群臣压力之下，陛下同意下诏由兵部命北境第一营至第四营出兵。”
余此说:“眼下，最大的问题就是我们不知道北燕到底出了多少兵马。因为北境精兵都聚集在大哥的麾下，其余四营即便出兵，那也是远不如大哥的战力。”
“赵墨，看你了。我相信过你一次，这一次你一定还能够得胜归来。”
余慎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咬着唇说:“你还要干掉淮王娶婉儿姐呢。”
“二公子，如何？”
齐刚看了一眼，在生死关走了一遭以后不再和以往一样沉湎美色的余慎。看向了一旁的余此说道。
“二哥，陛下任命他为工部侍郎。父亲答应了，因为陛下允准北境出兵。”
余此看了一眼七少爷的背影，对齐刚说:“齐叔，父亲让我对你说。龙虎山的一支弟子即便已经在加急北上，他们要绕道安宁行省，太远。父亲希望你可以走水路北上，带一支余氏的死士去支援大哥。”
“在江南路，三哥手里折了不少。额……”
回过头的余慎摸了一下嘴:“我废话太多，废话太多。”
“陛下那边……”
“赤蓝司和誉德司的管控多半没有少，不过红衣刹罗突然入京会带给他们巨大的压力，父亲会挑选七名好手跟随你一道北上。”
余此说:“相对来说，规模较小。不会引起赤蓝司那边的注意。”
“红衣刹罗……我去，听说那可是个大美人啊。”
“空即是色！七少爷。”
齐刚恶狠狠地给了他一个暴栗，让余慎沉默了下去……
“齐叔，你觉得怎么样。如果可以，爹希望你今晚动身。西南和北境的局势万一有变，他会以密鹰和你联系。带好配对的密鹰就可以。”
余此无奈地看了一眼一边悻悻的七弟，开口说道。
“我明白，相爷要坐镇帝京。断不可以亲自动身，我动身是合理的。”
齐刚点了点头，握紧腰间重刀的刀柄说。
相爷已破了天子设下的困局，接下来，要平息北境之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