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的第一缕光线穿透浓重的黑暗，重新照亮人间的时候。夏凡从一片混沌里苏醒过来，他身上弥漫着的疼痛依然很清晰。

四处打量了一下，他所在的那个搏击夜总会，一片死寂，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这些人也真够狠心的，竟然任由头破血流的夏凡在这里躺了一夜。既没有帮忙搀扶一下，也没有好心人替夏凡打个120什么的。

唉，这就是生活啊！伤痛中带着粘稠的血腥味。现在的人，到底是没有以前的人热心和质朴了。深深地从胸口吐出一口浊气，夏凡无声地感叹着，现在大多数的人，确实是越来越冷漠了啊！

不过好在，一切都没有白费。当夏凡意识到，自己已经赢得了搏击赛的冠军，顺利拿到了那一万块钱的现金奖励的时候。

想着再也不用因为欠房东老头的房租，而在深夜的时候还要被催缴。想着有了这笔钱，他就能给小素素买一双新鞋子，再买一身新衣服，顺便再带着小素素吃一顿大餐的时候，夏凡的心里暖暖的，瞬间有种痛并快乐着的感觉。

想到钱，夏凡的神情立即变得紧张起来。他赶紧用自己骨瘦如柴的手去摸自己的裤子口袋，谢天谢地，那一万块钱的现金大奖还在。

夏凡咬咬牙从冰冷的地面上爬起来，没有时间再去分析人性了，夏凡非常迫切地想要赶紧回家里的，把这一万块钱交到小素素的手里，和她分享这份喜悦。

同时夏凡也希望通过这件事情，让小素素知道自己的哥哥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他还是有办法挣钱养活他们两个的。

夏凡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摸索着搏击夜总会的出口，每当他伤痕累累的身体撞击到前进途中的某个障碍物的时候，夏凡在心里就忍不住要咒骂一句：这些有钱人真是过分，竟然把整个搏击夜总会的灯光全都关掉了。

他们不管夏凡的死活，不替他叫救护车也就算了。他们竟然把夏凡一个人丢在黑暗里，连一束灯光都不舍得为他留下。

不知道他们是舍不得浪费电呢，还是想在夏凡这个不被看好，却意外赢得了比赛的人身上发泄某种怒火呢？

搏击夜总会每次举办搏击比赛，那些有钱人都会在自己看中的选手身上押钱。他们每次押钱的数量不固定，但是起点是最少一万块钱，上不封顶。

一个人在某个搏击手身上押的钱越多，如果那个搏击手最终赢得了比赛的冠军。那么押得越多的人，也会赢得越多。

昨晚上有夏凡参与的那整场比赛，在场的几乎所有下注的人都输了钱。而只有一个整场比赛一直站在阴影中的人，赢了钱，而且还把所有下注人的钱都赢走了。

那个人，把自己身上仅有的五千块钱都压在了夏凡的身上，那五千块钱是那个白发男子的全部的身家。结果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夏凡就为白发男子赚了五十万。

白发男子在夏凡的身上押了五千块钱，结果却得到了五十万块钱的收益。这一比一百的比例，简直是太让人激动了。

白发男子也是心血来潮才会押夏凡会赢的，没想到竟然一不小心押到了宝。不得不说，夏凡的投资回报率太可观了。

和白发男子的那五十万的盈利比起来，段枫冒着生命危险挣到的那一万块钱的现金奖，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所以说，夏凡冒死打赢的搏击赛，最大的赢家不是夏凡，而是那个白发男子。

夏凡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在偌大的搏击夜总会里走走停停。时不时脚下遇到了障碍，结果一次又一次重重地摔在了坚硬的地面上。可是每一次，夏凡都会拼尽最后一口气，重新在黑暗中站起来。

终于，当夏凡第七次摔倒在地，后脑勺重重地着陆的时候。头疼欲裂之际，夏凡突然听到黑暗的搏击夜总会的角落里，似乎有动静。

就在夏凡费力地屏住呼吸，想要听个清楚的时候，他发现东南角的一个阴暗处，隐隐约约地有一束微弱的光闪现。

“需不需要帮忙？”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从角落里传了过来，与此同时，一个白发男人手里拿着一个打火机。借着打火机点着火的时候散发出来的火光，白发男人一步步朝着夏凡的所在走去。

夏凡挣扎着想要再次爬起来，可是他实在是太累了，而且身上伤势严重，一时半会儿没办法再凭着一己之力爬起来了。

在白发男子走向夏凡的整个过程中，他手中的打火机里散发的火焰，总共熄灭了十三次。打火机每一次熄灭，白发男子都会稍微停顿一会。等打火机顶部那个小铁片冷却下来的时候，然后再慢条斯理地重新将打火机打着。

看样子，白发男子非常怕热。

在白发男子的搀扶下，夏凡终于又站了起来。

借着打火机火焰的灯光，夏凡近距离看向白发男子的那张脸的时候，不由得一阵心惊。

白发男子的声音听上去铿将有力，像是正当壮年的男人才能发出的那种声音。而白发男子的那张脸却布满了皱纹，看上去已经非常苍老了。

单单从白发男子的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判断，白发男子就算没有九十岁，也有八十岁了。

八十岁对一个男人来说，已经不算小了。听说有很多国家，男人的平均寿命都在八十岁以下。

如此说来，夏凡眼前的这个白发老爷爷，一条腿已经迈进了棺材里，另一条腿也正在朝着棺材迈过去了。俨然是，已经到了该入土为安的年龄了。

可是，当白发老爷爷用他那几近腐朽的老树枝一样的手臂，搀扶住夏凡的身体的时候，夏凡明明感觉到那是一个非常有力的手臂。

白发老人刚刚把伤痕累累的夏凡搀扶起来，还没等夏凡的身体完全站稳，夏凡也还没来得及跟白发老人道谢呢，白发老人似乎有些嫌弃似的，立马忙不迭地拿开了自己那个搀扶着夏凡的手。

“你身上怎么那么烫，是不是发烧了？要不要送你去医院？”白发男子嘴上虽然这样不痛不痒地说着，心里却叫苦不迭地碎碎念着：烫死我了，如果不是我反应及时，动作迅速，我的手很可能就被烫熟了。

白发老人很怕热，非常怕。

“你一直都在这里吗？”夏凡直接了当的问，语气中夹杂着些许冰冷的意味。

本来还想向白发老人道声谢呢，但是捕捉到白发老人忙不迭地松开搀扶着夏凡的手的时候，布满皱纹的脸上洋溢着的那一丝嫌弃的神情，以及白发老人特意和夏凡保持的距离，夏凡便不想向白发老人道谢了。

转念一想，夏凡意识到如果白发老人一直都在搏击夜总会里，甚至在夏凡走到赛场上比赛的一开始，白发老人一直都在的话。那么夏凡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想白发老人了。

他是疯子吗？一个风烛残年，白发苍苍的老人，一夜不睡觉。反而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搏击夜总会里呆了一夜。在这一夜的时间里，白发老人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替夏凡叫辆救护车过来。

救护车都是二十四小时待命的，不存在夜深了叫不到车的情况。

就算白发老人担心惹麻烦，不愿意动动他的手指拨打一下120，他至少可以走到赛场上，查看一下夏凡是死是活。如果他这样做了的话，那么白发老人会发现，夏凡口渴的厉害，急需要一杯清水续命。

夏凡因为接连打了好几个小时的搏击赛的缘故，身体出了不少汗。他感觉，自己身体里所有的水分，几乎都在打搏击赛的时候挥发殆尽了。

可是最终，白发老人并没有做任何对夏凡有利的事情，而是选择在一片死寂地黑暗中，无动于衷地站了一夜。

“是的，我一直都在。我甚至憋着尿观看了你的整场演出，不得不说，你的表现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白发老人从夏凡刚走进搏击夜总会的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他的存在。然后，白发老人的目光就一直锁定在了夏凡的身上，从始至终再没有离开过。

夏凡注意到，白发老人在说起自己打搏击赛的表现的时候，用的不是表现很好，表现一般，或者表现很差之类的常用词，而是用了一个“匪夷所思”。

夏凡不确定白发老人口中的那个“匪夷所思”到底是什么意思，究竟是褒义，还是贬义？

夏凡在咀嚼“匪夷所思”这个成语的时候，牙龈痛的毛病又犯了。

“你的脸色看上去很难看，真的不需要去医院吗？你还年轻，等你老了，你就会发现，一个健康的身体比任何金钱、权力地位这些身外之物，都要重要的多。生命是本钱，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去医院看一下。”

白发老人沉默了片刻，随即补充了一句：“如果你体力不支，我可以送你去。”

白发老人突然关心起夏凡的健康来，这让夏凡感觉有点讽刺。

呵呵，如果你真想让我去一趟医院，并且愿意送我过去的话，早干嘛去了？你难道不应该在搏击赛一结束，就开始张罗送我去医院的事宜了吗？

夏凡并不是因为白发老人没及时送自己去医院，不关心自己的死活而愤怒。

真正让夏凡感到愤怒的是白发老人的出尔反尔，白发老人如果在一开始就没打算送自己去医院，那么就不要在夏凡像死人一样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几个小时之后，等到夏凡苏醒过来以后，再提出要送夏凡去医院的事情。

“小伙子，火气别那么大。我怕热。”白发老人努力想给夏凡说一个冷笑话，缓解一下眼前紧张的气氛。但是他说的冷笑话只剩下冷了，一点都不好笑。

所以不仅夏凡没有笑，就连白发老人自己也没有笑。

面对眼前依旧表情严肃的夏凡，白发老人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继续编：“你也别怪我，其实打从搏击赛一结束，我就想送你去医院来着。”白发老人欲言又止。

白发老人似乎能看穿夏凡的心中所想，这让夏凡很是吃惊。不过夏凡不露声色地接过白发老人的话，“所以呢，你为什么最后没有送呢？难道，你不仅怕热，而且还怕黑吗？”

“你此言差矣。当时比赛刚一结束，所有人都在散场，那场面很混乱的。而且我的手机刚好没电了，你知道吗，因为你的缘故，我赢了一大笔钱。当时在场的所有都下了赌注，而且最后，他们所有人的钱都进入了我的口袋。”

说到这里，白发老人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味分分钟成为有钱人的喜悦。

“我本来打算向那些观众借手机用一下，拨打120急救电话的。可是在场的人似乎因为我赢了他们的钱的缘故，都对我很有敌意。结果我一把年纪了，却热脸贴了别人的冷屁股。那种感觉，你不会懂得。”

“那你可以搀扶我走出搏击夜总会，然后打出租车过去啊！廉价的深夜巴士虽然不路过医院，夜间打出租车确实比白天贵了很多。但是因为我的缘故，你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赢了很多钱，不是吗？难道，你舍不得那点打车费？就算你舍不得那点打出租车的钱，等我醒来之后，会把钱还给你的。你也看到了，我赢了一万块钱的奖金，那点打车费还是付得起的。”

夏凡并不在乎白发老人有没有帮助自己，他介意的是白发老人明明无动于衷地，眼睁睁看着自己自生自灭来着。为什么这个时候却突然改变了态度，硬是要说自己很关心他夏凡的生死，从一开始就想着把身受重伤的夏凡送到医院去救治的。

对于这个世界的世态炎凉，夏凡并不是一无所知。现在的好人不好当，有些人做好事的时候，害怕被人碰瓷，所以最后纠结一番之后，选择了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