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恩之后

《报恩之后》

第 59 章 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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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采感觉自己的脸被狠狠扇了一下,疼痛感太过真实,在下一个巴掌扇过来之前,赶紧醒了过来。

入目是一张素昧平生的面孔,眼前的少年五官平庸,脸颊和鼻梁上麻点遍布,因为过于密集,有些地方变成了硕大的黑斑。

“你是谁?谁派你来的?”薛采一张嘴,发现自己变成了公鸭嗓,她抬手摸了摸脸,视线落在皱巴巴的手背上,“你给我易了容?”

少年掏了掏耳朵,颇不耐烦道:“知道你满腹疑惑,但能不能一个一个问。这么多问题,让我先回答哪一个好?”

“谁派你来的?”比起少年的身份,薛采更想知道他背后之人是谁。

“陆哲翰。”

短短三个字在薛采心中激起千层浪,“派你来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保护你呀。必要的时候,护送你离开。”

“什么叫必要的时候?”薛采紧盯少年黑溜溜的眼睛,“比如,现在?”

“这不是废话。一旦你动用了那颗药丸,时机便成熟了大半。等他们都出去打仗了,就是跑路的最佳时机。”少年闲闲地剥着自己的指甲,“不过现在还走不了。”

“你打算怎么带我离开?”

崔珩抵达燕林村后,便命人登记造册,把村民们的情况摸了个底朝天,一一记录在案,与之相配的还有每个人的画像。凡是登记过的村民,都会发放一张写有姓名、年龄、住址的卡片,每条村路上的岗哨凭此放行。

一念至此,薛采补充道:“通行卡,你有吗?”

“没有,上面的印戳不好仿造。”

“那直通大道的村路我们是走不了了,只能翻越后山。不过,山上每百丈一岗哨,驻岗的人虽从四人减至两人,想要蒙混过去,依然困难重重。”

“你是在责怪我多管闲事吗?”少年语气不善,“早知道就让你被火烧死得了,大不了那一百两银子小爷不赚了。”

所以,她的命值一百两吗?听上去倒是一笔巨款。

师兄不仅窥破了她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想法,以“梦”为诱饵,一点点将其饲养长大,逼她痛下决心。又如此舍得替她花钱,为了确保她能万无一失地离开崔珩,派人暗地里盯梢,助她一臂之力。而自己也分外争气,如一枚棋子,每一步都落得毫厘不差。

由此想来,离开崔珩不仅是她的主动抉择,也是师兄在背后操纵。

薛采心情莫名复杂,摇头道:“没有怪你的意思。本来崔珩服下梦,把我忘得一干二净,我若提议离开,也不会受到太大阻挠。谁知道有人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彻底打乱了我的计划。对了,军械库中另一位姑娘呢,人没事吧?”

少年冷哼:“她都要置你于死地了,你还关心她?这么大的火,早烧没了。”

“你没救她?”薛采想起月娥说过的话,知道月娥对自己的前景抱有极大的幻想,如今那些飞黄腾达的美梦全被火烧得干干净净,不禁心有戚戚,“是没救,还是没救成?”

“你说呢?拿钱办事,一百两里面可不含她的命。”少年顿了顿,一脸严肃道:“祖师爷交代过,做亏本生意是要天打五雷轰的,我不能辱没师门。”

“做你们这一行的,还有师门,有传承?”薛采难过的心情因为少年逗趣的话淡了一些,月娥虽然可怜,到底也有几分可恨。

“呵,你别瞧不起我们当杀手的。”

“杀手?”薛采诧异道:“不是镖师吗?”

“谁告诉你我是镖师?”少年很不以为然,“镖师能与我们相提并论吗?若不是拿钱急用,我才不接这单生意。保护人比杀人没劲多了。”

“行吧,说你是镖师倒还辱没了你。”

少年丢过去一个“知道就好”的眼神。

“那你这张脸也是假的吧?”

少年丢过去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

看来她提的问题太过愚蠢,对方都不屑开口回答。薛采言归正传道:“刚才你说,现在还不是离开的时候,这是为何?”

“拜你所赐呗。”

“因为我?”

“山脚下的岗哨说,你辰时之前进了山,至今没有出来过。为了确定你还逗留在山上,正满山遍野找你呢。”

“可我今天哪也没去过。”

“我当然知道。”

“这么说,是有人假扮我的模样,骗过了岗哨。前阵子我在山中发现了一片稀有的磷矿。白磷有毒,每次进山勘矿,我都会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驻岗的人不清楚我的长相,很容易被装扮相似的人蒙骗过去。至于为何要这么做,大概是想拖延时间,好让我死个彻底。”

徐梦洁的心思不可谓不缜密,果然是将来要参与宫斗的人,这一把小试牛刀,已然锋芒毕露。

薛采自叹弗如,迫不及待地想要远离这种危险又美丽的人物,“那我们得等到什么时候?”

“借机行事吧。”少年垂下脑袋,开始把玩佩戴在手腕上的暗器。

嗖一声,一根细如蚕丝的钢绳从机关里射/出,钉入墙面。

少年一寸接着一寸将它收回,“最迟不过今晚。”

事情都问清楚了,两个人没旁的话好说,自顾自坐着。薛采暗中观察少年,借以打发漫长的时光。瞧了片刻,觉得对方也无甚吸引之处,便默默想起了心事。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传来嘈杂的奔跑声,由远及近。有人一边呼喊一边敲锣,“家家户户都听好了,有锅碗瓢盆的一律带上,跟着我去汲水救火,崔城主冲进火海里去了!快、快、快,赶紧的!”

薛采愣了愣,低垂的视线缓缓抬起,用手指着窗外,难以置信地询问少年:“你听清楚他在讲什么了吗?”

“小爷又不是聋子。”少年嚼着干粮,含糊不清地回答。

薛采不假思索,跳下床,直接往外面跑。

少年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吐掉啃了一半的馒头,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嘴里放着狠话:“你疯了吗?赶紧给我回来!你要是暴露了,这笔买卖我就不干了!由着你自生自灭,我才懒得管你!”

薛采只当身后跟着一条狂吠的恶犬,步履不停,一口气跑到了军械库所在的院子。

守卫望见她,如对待常人一般,红缨枪一横,将她拦在了离库房两丈开外的地方。

村民们早已麇集在那里,装满了水的锅碗瓢盆一律交给了守卫。既然帮不上忙,只能干站着,七嘴八舌地交换情报。

“这地方平时鲜少有人来,就住了小采姑娘一个人,听说她今早进山勘矿去了,怎么会无端端起火?”

“说是里面还留了一箱炮弹,今儿个这样的大好日子,不甘寂寞呐,上不了战场,只能退而求其次,把这两间屋子给炸了,好歹显露了神通。”

“你还别说,崔城主回来之前我就卜过一卦。卦象显示这爆炸声能涤荡浊气,这火能把我大魏的国运越烧越旺。”

“难怪最先赶来的那批守卫,一个个的手提木桶,却杵在院子里观望,谁也不上前扑火。原来这是吉火,扑灭不得。”

“哈哈,你们尽开玩笑。不着急救火,一来是里面没人,二来是那爆炸断断续续的,贸然闯进去,万一殃及无辜。”

“可崔城主冲进去干什么呢?莫非里面藏了珍宝,值得他如此不管不顾,连命都不想要了?”

“等他出来不就晓得了。”

说话间,火势已经减弱。这火起得蹊跷,几桶水浇灌下去,西侧的墙面竟然蹿起一片浓重的白烟,吓得救火之人摔了手里的木盆。好在这烟雾散开后,并没有传出炮弹的爆炸声,也没有火苗倏然跃起,让围观的村民大松一口气。

火终于被扑灭了,断壁残垣间,崔珩的身影时隐时现。他头戴银冠,身穿玄青色甲胄,浑身散发肃杀之气。

“城主,你在找什么?”

守卫们跑上前去帮忙,被崔珩大声斥退。

守卫们做鸟兽散,坍圮的军械库中仅剩下崔珩孤松般的身影。

他弯下腰,搬起一面倒塌的石墙。

丁零当啷,埋在下面的刀剑斧钺被一一甩了出去。崔珩双目赤红,行为狂暴,像深陷梦魇无法自控的人,在这片废墟中穿梭,在碎瓦残垣间挖掘。十指磨破了,渗出鲜血。手背被石片划伤,血流如注。他浑然不觉,一刻不停地寻找着,挖掘着,眼神空洞,动作机械,像个没有感情的牵线木偶,只知道挖啊,挖啊,挖啊。

癫狂的举止把看热闹的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大伙儿忍不住交换意见。

“这掘地三尺的,到底在挖什么?”

“该不会被人下了降头吧?”

“胡说八道!回来时还好端端的,一听说军械库爆炸了,才变成这样的。”

“等等,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说话之人声音里充满了惊恐,众人闻言,定睛一望,就见崔珩抱着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走了出来。那是一名女子,青丝如瀑,穿着花纹繁复的漂亮裙衫。大概是被数不清的巨石砸伤,手腿骨头多处断裂,弯折出诡异的弧度。

“该不会是小采姑娘吧?她不是进山勘矿去了吗?难道已经回来了?还遭此不幸。”

“山上那么多岗哨,一进一出都落在眼里,说她没回来,应该错不了。”

“那她是谁?总不会平白无故多出位姑娘吧?瞧她穿得这般精致,肯定不是我们村里的。”

“看清楚她的长相了吗?”

“看不清。脸上全被砸伤了,五官都移位了。”

崔珩跪了下去,将女子半抱在怀里,轻声呢喃她的名字,用世间最温柔的力道轻抚她的黑发。强大的窒息感攫住了崔珩的心脏,令他难以呼吸。

突然,一口腥甜从崔珩嘴里喷出。一名大胆的守卫急忙上前,扶住那摇摇欲坠的身子。

“这无疑是薛采姑娘了。我早就看出他两情深意切,没想到......没想到......”说话之人哽咽不已,“这大好的日子,为何要让我目睹如此惨痛的一幕!”

“看够了吗?你若不想走,现在还来得及。”

熟悉的声音在薛采耳边炸开,她慌忙扭头,两只眼睛湿漉漉的,尚未从“崔珩居然全记得”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你还在啊。”

少年见她哭了,表情变得不自然,“你还哭上了?行了,行了,就当我做了笔亏本买卖,你回他身边去吧。看样子,那药丸根本没起作用。我就说嘛,世间岂会有如此神奇的灵药,能把烙印在心里的人生生抹去。若真有用,我倒也想求一粒来试试。如今看来,大可不必。”

薛采抹了下眼睛,“走吧。”

“你还要离开?”少年舔了舔嘴唇,欲言又止,最后到底没憋住,忿忿道:“你们女人,怎么都如此狠心!”

薛采自然要走,她心烦意乱,不知该如何面对崔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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