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焱……”
“……”
初时苍焱是惧怕的，但是透过神识，顾承霄感知到他虽然惧怕，却又有些渴望。
渴望？渴望什么？顾承宵心有所感，却不敢去多想。
仿佛窥破了苍焱的欲望，便是撕去了自己的最后一层薄纱。
他怎么能……
一个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愚蠢的人儿啊，面对你的内心吧……”
“这镜中照出的便是你最深沉的秘密与渴望……原来，原来你居然……”
那声音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闭嘴！”苍焱凝神闭目，他想砸破镜子出去，但是浑身已经脱力，周遭也没有丝毫薄弱之处可以下手，他索性坐了下来开始默念口诀，可是临渊神君的声音和容貌却一直萦绕在他神识之中，挥之不去……
“苍焱……来……”
“苍焱，为师甚喜……”
“苍焱，你不喜吗？你不想要吗？”
要……要什么？！
少年苍焱惊惧睁眼，便看到那镜中的师父已经化了实体，笑吟吟地俯身在他面前。
“要……”他凑近苍焱的耳畔，低语呢喃。
“我…”
神识之中瞬间变得燥热难当，苍焱的身体在发生怎样的变化，顾承霄不是不懂。
隐忍和对欲望的抗拒在这一瞬间彻底崩塌，苍焱用尽全力却也只能让自己僵硬地坐着，任由眼前人化若春水绕指柔。
当第一个触感真实传来时，苍焱神识中的感知开始变得凌乱，顾承霄默念着清心诀，想要闭上眼睛。但是透过苍焱的眼，那张与沈云之一模一样的脸近在咫尺，那桃红满颊，顾承霄一时间竟然看得有些痴了，而苍焱传递给他的那些迷乱与癫狂，那种如水如辰的欢愉，却也让他难以静下心来，真正做个“旁观者”。
“苍焱……”
“……师父……”
“吾…徒…”
“……”
雨打芭蕉，碎星满天，坚硬的如水的，撕裂的包容的，浓情的蜜意的，畏惧的却又难以抗拒的……所有的一切在神识之中揉杂在了一起，化作一颗闪着暗色辰光的种子，悄悄扎进了苍焱的神识之中。
这颗种子的出现让顾承霄猛然惊醒，是的，这里是镜中，是那大妖倾尽性命也要带他们入局的所在，怎会有真正的安乐与欢愉？！
“苍焱！”
一人高呼，随后周围镜面尽数破碎，虚幻消弭之后，真正的临渊神君手持长剑出现在苍焱面前，脚下是那桃花妖已经碎裂的尸身。
他惊讶地看着双眼迷茫一身污浊的徒儿。
而苍焱，终究是浑身气力一散，彻底昏了过去。
画面再转。
眼前一片漆黑。
旁边有人低语，顾承宵细细听了听，分辨出是临渊神君与剑心。
苍焱已经醒来，但是他没有睁开眼，只是仍然保持着均匀绵长的呼吸，闭着眼睛，如同他昏迷之时一样。
一旁的两人似乎怕吵到他，声音压得很低。
临渊：“你确定？”
剑心：“我确定。刚刚我进入他的记忆，见到的那段镜中幻境里，出现的就是神君您老人家！”
临渊：“……那，我在做什么？”
剑心：“……额……这，这个嘛，这个……这个不太好说……”
临渊：“……说。”
剑心：“就…就，双修您知道吧？……”
临渊：“……”
剑心：“……我就说不好说吧！”
临渊：“为何是我……”
剑心：“这我哪知道啊！”
临渊：“……我没问你……”
剑心：“……”
静默。
剑心：“神君，苍焱初来之时，我就说过可以进入他的记忆中一窥他的内心，但是您拒绝了。为何这次不过是入了一次幻境，您便如此紧张，想要看看他的记忆？”
临渊：“……因为过去的，是我收了他之前发生的。那时他没有旁人，只得自己面对，我又何须撕开他最后的遮掩呢…”
“但是这次不同。这次是透心镜所化的幻境，我在他身边，却没能护住他不受侵蚀。这是我这个做师父的过错……”
“所以我很在意，我想知道他在那幻境中看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我……其实还很担心……”
剑心：“神君担心什么？”
临渊：“我担心……他会求而不得，因念生魔。”
求而不得，因念成魔……
苍焱眼睫微抖，气息也乱了些许。
临渊感觉到了什么，顿住话语，走了过来。
“苍焱？”
衣袂声动，临渊似乎抬手想要搭上徒儿的额头，最后手却在停在了空中。
苍焱睁开眼，便看到临渊有些犹豫的面容，还有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
师父当然会痛楚，他一定觉得失望吧，一定会觉得，自己的徒儿怎么会如此污浊，如此不堪……
这声音几乎是不停歇地在苍岩神识中回响。顾承宵闭着眼，忍受着神识中的共鸣。
师父会失望吧……
顾承宵甚至也在想，师父一定会失望吧……
“师父。”苍焱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做出刚醒的睡眼朦胧模样，“又是师父救了徒儿。”
“是为师带你去除妖的，自然要护你周全。”临渊终于还是收回了手，直起身站在床榻前。
“此时身上可有不适？”临渊问道。
苍焱摇头：“想来定是中了幻术，身上并无大碍，只是有些头痛……”
临渊点头：“透心镜所化本就是幻术，你就安心静养几日吧。”
他顿了下，又道：“你可还记得幻境中，还出现过什么别的吗？”
苍焱：“幻境中？徒儿……不记得幻境中有过什么了。”
临渊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一时无话。
剑心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临渊瞥了他一眼，他便只得闭上嘴，有些烦躁地选择了沉默。
苍焱垂着眼眸，纤长如扇的睫毛掩去了他眼中的所有情绪，藏在锦被中的手指却已经扣入掌心。
神识中的顾承宵则看着那颗种子在识海中抽出丝丝缕缕的根系，然后向上努力，竟然冒出一颗柔嫩的芽来。
神识中再次回响起苍焱的声音：
怎么可能不记得幻境中的那一切呢？
那是师父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