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为眸

《大道为眸》

第二章 入府无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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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入府无门

林奕自古道走来,他走的是演武场八卦的黑面,也是阴面!

他的青衫发白,在身着锦袍的林氏子弟映照下很是刺眼,他的兽靴破旧,沾满了泥土踩在黑玉地面上留下一个个脚印,他的黑发披肩,凌乱中透着不羁,清秀的面庞带着三分痞气。

没有人会嘴里叼着毛毛草进道子府,所以他的一切都很突兀,那是与这里的格格不入。

他是谁?

演武场上,晨练的林氏子弟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个突然闯入的少年,一抹疑惑在众人心中升起?

“这里是道子府,你是?”

人群中一位壮硕的青年越众而出,拦在了林奕身前,他是在场林氏子弟最年长的一位,也是修为最高的一位,如今已经是魄源境六层的实力,再进一步,便可引气血冲脉,进入魄源境七层。

看着一身穷酸打扮的林奕,壮硕青年不记得林氏何时有这么一个落魄的穷亲戚,只是少年的轮廓让他升起一丝熟悉的感觉,当下不自觉的微微皱眉。

脚步一顿,林奕瞥了一眼拦在身前的壮硕青年,一个名字出现在他的记忆深处……林凯,那个长了他两岁,当年总是喜欢骗他糖果的族兄。

“办事”

轻轻的吐出两个字,林奕绕过了林凯,再一次向着道子府府门走去,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向演武场上的林氏子弟看过一眼。

“背影怎么有点眼熟?”

不知谁说了一句,众人一怔,林凯心中突然一紧,猛地回头望向了少年,那一丝熟悉的感觉愈发的强烈起来。

“林……林奕?”

仿佛见了鬼一般的死死的望向少年的背影,林凯回想起方才那一瞬间少年抬头露出的面庞,难以置信的开口道。

“什么?”

“怎么可能?”

“他还活着?”

……

“哗”

随着林凯的开口,“林奕”这两个字仿佛禁忌般,顿时令在场的林氏子弟炸开了锅,那是一个他们从不愿提起的名字,那是一段他们早已尘封的记忆。

在场的林氏子弟与林奕的年岁差不多大,他们曾经是同族至亲,是儿时玩伴,五年的时间虽然改变了很多,但随着林凯的开口,众人再去看向那个穿着寒酸的少年时,那瞬间的熟悉感还是让他们第一时间确定了林凯的猜测。

“他,竟然回来了?”

“他回来干什么?”

……

五年前的那个雪夜,幼童哭着找遍了所有的族人,那是他曾经的家人,那是他最好的玩伴,他大方的给过玩伴自己心爱的玩具,笨拙的为族人烧过焦黑的烤鸡。

他不懂为何玩伴会抛弃他,族人会如此狠心的对待他,他们拿烤鸡时分明说过自己是个好孩子,分玩具时族人都说自己最懂事。

八岁的孩子有着最纯粹的天真,他知道爹爹救了家里的所有人,他更是族人口中懂事的好孩子,可他们真的不要爹爹和自己这个懂事的好孩子了?

为什么啊?

没有人回答幼童的疑问。

他被赶出了家门,在族人的冷漠注视下,幼童用木板拖着重伤垂死的父亲无助的走进了漫天风雪的黑夜里。

那是一个被恐惧包围的夜晚,父亲重伤垂死,族人玩伴将他抛弃,他像是被这个世界遗弃了般,在飘着雪的寒冷黑暗中,只有幼童撕心裂肺的哭声……

演武场上的很多林氏子弟都以为幼童会在那个寒冷的雪天冻死饿死,可五年后的今天,长大了的少年再一次出现,带给众人的除了难以置信外,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恐!

他,竟然活了下来?

他,竟然回来了?

他,要干什么?

这一瞬间,在场的林氏子弟不约而同的升起一丝疑惑,没有人上前询问,只是所有人的目光皆升起了一丝警惕,那是一股不知因何而起的防范!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教习林海草草的吩咐一声,身体疾驰的向着道子府内行去,路过林奕时再次确认的看了一眼,而后飞身进了道子府。

道子之子回来,这件事情必须要尽快向家族禀报。

抱着包袱沉默的向前行进,身后的哗然也罢,林海的飞身入府也罢,林奕没有丝毫的理会。

演武场与道子府门的距离是三十丈,二十个呼吸便能走过,林奕已走过了十五丈。

他的心里有些感慨,曾经的幼童在这里留下过无数的欢声笑语,那一年他在演武场上摆了好多玩具,自豪的给玩伴介绍着每一个玩具的来历,然后在玩伴羡慕的目光下豪气的送出了好多好多……

十丈……八丈……

幼童从小痞里痞气,他喜欢玩火烧烤,喜欢翻墙爬树,他爬上院里的枣树摘下了许多红枣,烤过红薯玉米和烤鸡,他把红枣给了长辈,把黑乎乎的烧烤递到了每一个族人的手里,他因为长辈族人夸赞他是懂事的好孩子而自豪……

随着林奕的临近,演武场上落针可闻,众人皆屏住呼吸,教习林海已入府禀报,林氏的掌权者应该马上到了吧!

五丈……四丈……

幼童自小没见过母亲,据说他并非满月而生,是八个月的早产儿,所以自小瘦弱,很在意亲情,五年前的雪夜里,瘦弱的幼童看着木板上重伤昏迷的父亲,寻遍了族里的每一个长辈,找完了所有拿过他玩具的玩伴,可真的没有人为幼童擦去脸上的泪痕,抱着他安慰几句,那一个下雪的夜里,周围的一切都对他充满了恶意,瑟瑟发抖的幼童用缰绳拖着木板上的爹爹,在黑暗的雪地里哭的歇斯底里……

三丈、两丈……一丈

林奕在府门一丈处站定,清秀的面庞里透着淡漠,五年后的再次归来,少年没有太多激动或是愤慨,有的只是复杂与无奈……

将怀里的破布包袱拿在了手里,林奕正要开口……

“吱”

“砰”

关门声阻断了少年的话语。

道子府门关闭,没有人出来迎接,自然不会有人来呵斥,没有人问少年这五年的经历,自然也不会有人问少年的来意……

入府无门,这便是林氏对少年的态度!

怔怔的望着那紧闭的大门,林奕抿了抿嘴,五年前的那个雪夜,这扇大门同样紧紧的关着,任他哭的如何的大声,这扇门始终没有开过哪怕一丝缝隙。

那一刻,少年明白了哭是最没用的东西!

所以他只是沉默了片刻,而后转身朝外走去,犹豫一番,手里的包袱再一次被他抱在了怀里,他想起了临行前父亲的嘱托,心中有些无奈,也有些嘲讽。

嘴里的毛毛草被他咬断,咀嚼着苦涩的草根,而后“呸”的一声吐了出来,从黑水郡到秦安城,他走了百里山路,他当然不介意多走三十丈,可这三十丈路走的他真的有些恶心,而后被拒之门外,那股恶心愈发的强烈,所以他只好“呸”了出来。

在场的林氏子弟同时长舒一口气,果然,家族怎么可能让他进去。

不知谁第一个走出,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所有的林氏子弟在这一刻终于围了上来,他们的目中泛着幸灾乐祸的神情,紧闭的府门已经充分说明了家族的态度,他们当然不介意秉承家族的意志痛打落水狗……

“林奕,你还有脸回来?”林凯第一个出来叫嚣,他早已忘记了曾经少年因善良而被他哄骗到手的糖果。

“赶紧滚,这里不欢迎你!”皮肤黝黑的林小望开口,儿时一起偷鸡翅烧烤的欢乐湮灭在了时光里。

“没皮没脸的东西!”这是小了林奕一岁的林云,当年他哭着从林奕这里要走了父亲为他亲手做的木马,那木马不知何时被他砸烂塞进了燃烧的灶火里。

“……”

七嘴八舌,有人嘲讽谩骂,有人冷漠不语,那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

林奕冷眼瞥了众人一眼,没有开口反击,黑水郡的泼妇骂街早已刷新了少年对于骂人的认知,对于场内这些人匮乏的羞辱性言辞他压根生不起半点战意。

伸手掏了掏耳朵,林奕有些不耐的向着外面走去,这嗡嗡的骂声让他有些心烦。

一直走出演武场,秦皇古道上,林奕皱着眉头,想起临行前自己拍着胸脯答应父亲的话语,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老爹,你这次可是把我给坑苦了。

伸了伸懒腰,林奕并未就此离去,而是就地靠在路边的枫树下打起了瞌睡,破布包袱被他当成了枕头,二郎腿翘得老高。

“他在干嘛?睡觉么?”

“这……无耻!”

“真不要脸!”

……

演武场上的林氏子弟瞠目结舌的望着躺在树下的林奕,尤其是发现对方竟然在自己等人的羞辱喝骂声中打起了呼噜,一股无语的情绪在他们心里蔓延,老天,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么?

就这样,林奕躺在道子府前的枫树下睡觉,演武场上的林氏子弟如吃了苍蝇般的聚在一起,喝骂声不绝于耳。

直到日晒三竿,骂声早已停下,在场的众人捂着发干的嗓子饥肠辘辘,树下的少年竟还在打着呼噜。

“天呐,他是猪么?”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把我们的话当放屁,他是怎么做到的?呃……”

……

最后一位开口后,眼见众人杀人般的眼神,呐呐的挠了挠头不再说话。

道子府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不知是不是巧合,今天出府的林氏族人比往常多了一些,他们出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远远的望一眼枫树下酣睡的少年,而后视而不见,不再理会……

林奕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午时才醒,瞥了眼早已空荡荡的演武场,他在心里暗暗的“呸”了一声。

都是些什么东西啊?敢和小爷死撑?

看着再次开启的道子府门,沉默中林奕收起了包袱,早上林氏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入府无门,他自然不会自找没趣的再次过去!

晃晃悠悠的在街上转悠,林奕又一次来到了城门口的老槐树下。

不同与早上,李老汉的小摊前多了一位十一二岁穿着杏黄色布裙的少女。

少女的眼睛很大,眨起来应该会说话,她的眉儿很弯,笑起来一定很好看,可是她此刻皱着眉头,瞪大了眼睛左顾右盼,似是在寻找着什么。

“爷爷,你是不是骗人哩,小奕哥哥根本没有回来?”宛如夜莺般的清丽嗓音响起,老槐树下,少女嗔怒的对着李老头问道。

“怎么可能?”李老头手里端着刚做好的油泼面递给小摊的客人,嘴里止不住的咒骂道:“那小痞子坏得很,早上三文钱就吃了我一大碗猪头肉和两个烧饼,你说,除了他,谁还能干出这么缺德的事?”

嘴里虽然不客气,但能够看出,老人还是很高兴的。

果然,听到老人的抱怨,少女立马不再怀疑,一脸兴奋的道:“三文钱吃那么多猪头肉?嘿嘿,那肯定是小奕哥哥了!”

这是什么逻辑?

林奕有些恼怒的听着俩人的对话,闷声闷气的喊道:“四文钱的油泼面给我来一大盆,多油多辣椒多青菜!”

“小奕哥哥!”少女听见这奇怪的要求瞬间大喜,回过头来,果然看见一个长大了许多的小奕哥哥,她的眉毛弯成了月牙,大眼睛眨成了星星,踮起绣鞋就跑了过来。

“怎么,几年不见,果果都敢说我坏话了?”林奕感慨的看着眼前的少女,五年的时间过去,当初那个病恹恹的小丫头已长得这般大了。

“才不是呢,爷爷之前总是这样逗我!”唐果果一把抱住了林奕的手臂,挑了挑眉,回过头瞪了李老汉一眼,只是眼里的笑意却怎么也无法掩去,她真的很开心。

五年不见,唐果果对林奕不见丝毫陌生,还是和从前一样亲切黏人,这种温暖的感觉令少年郁闷的心情稍稍缓解了一些。

不多时,李老汉果然照着林奕的要求,端了一大盆油泼面放到了他的面前,盆里还特意加了些猪头肉。

林奕哪里懂什么叫客气,呼噜噜的吃面,唐果果笑吟吟的在一旁看着,偶尔拿起手帕为他擦去溅到脸上的油渍。

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多年前,幼童在护卫的陪伴下来到这个小摊,因为父亲的教导和童话里的传言,六七岁的幼童看不惯李老汉拿猪头肉充当好肉的做法,准备教训一下这个投机倒把的老汉。

那过分的要求便是从那时而起,李老汉见少年身后的护卫,哪里不知道是碰到了武侠故事听多了的少爷娃娃,只得忍气吞声的照办。

这一来二去,日子慢慢久了,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老人的孙女……唐果果,当年那个病恹恹的小丫头。

老汉姓李,果果姓唐,缘起于老人无意间的一次善举,他们并非血脉,却胜过亲人。

在小丫头哭泣的指责下,林奕才知道李老汉与孙女相依为命,每天起早贪黑,将肉糊汤的肉换成猪头肉,也不过是想多省些钱为孙女治病罢了。

一个行侠仗义惩治奸商的侠客,就这样变成了欺负孤寡老人,榨取老人孙女救命钱的恶少。

六七岁的幼童愣是想破了脑袋都想不通,他只好一边命人为少女找最好的大夫治病,一边继续行侠仗义惩治奸商,那是少年的良心,也是少年的天真。

他从小便嫉恶如仇,从小便善者仁心,那是不知是书中还是童话里教会少年的东西,它叫做惩恶——扬善!

五年前,幼童用木板拖着重伤昏迷的父亲哭的撕心裂肺,一路走来,秦安城内没有人敢可怜这对父子,直到他走出了秦安城楼,老槐树下的李老汉给他下了一碗油泼面,唐果果又给他怀里塞了好多猪头肉与大饼,少年沉默的离开了这里。

林奕有时在想,八岁的那个寒冬,也许就是因为那碗油泼面的温暖,他才有了活下去的勇气,那些揣进他怀里的猪头肉与大饼,他只在最饿的时候才舍得吃一点,那是他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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