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槊

《舞槊》

第十九章 小天地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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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苦尽到来之前的半个时辰,老少三人就已经在约定好的位置等他了,对于慢来些许的少年三人并无丝毫埋怨及不满,至于脸皮厚如城墙拐角的苦尽自是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表现,好似昨天说出那句“过期不候“的人不是他一般。

天空泛起鱼肚白,大山脚下的清晨,空气浓郁,刘现心情不错。好在是初春,还没有到蚊虫肆意横行的地步,一晚上睡了个还算舒适的觉。

他看着那一人一狗,苦尽背负大弓,丢了拐杖走起路来没有违和感,若是不注意也看不出瘸拐,不同于往常装束打扮,现下身子被衣物缠绕得严丝合缝,看上去是有点儿猎人的意味。

刘现有些汗颜,自视了一圈,眼观自己与苦尽相比,自己这身装束哪像是个进山的?回头看了一眼两人,后者眼神示意他不必担心,这才免了其想换衣服的想法。

此次一口应承进山,倒不是他全然相信名叫苦尽的苦寒少年,更大的信心来自于眼前这个被他称为秦叔的中年男人。

看着慢吞吞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块饼子啃食的苦尽,刘现也不催促,与身旁的男子笑言:“听闻早些年在北邸那边,你同父亲在林子里遇到了只饿极了的大猫?”

中年男子不觉诧异,笑到:“好些年了,差点把命搭那边儿。”

“最后怎么脱身的?”少年提起了些兴趣,这种只存在于脑海中臆想的画面,被当事者语言描述出来自然十分带劲。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苦笑道:“隔得远用弓射,奈何那畜生速度太快,皮糙肉厚,挨了两箭不慢反快,呼吸之间就把我拍落马下。也幸好它把目标看作是我,才有了让上位脱离的机会,虽然后来险胜,但落下的病根也是一辈子的。等救兵找到我时,也差不多是奄奄一息靠着一口气续命了。”

自然晓得秦叔口中的上位是自己父亲,先前曾听父亲在闲暇时提到过这事,不过没有细谈,只留给了老秦这样一句话的评价;“管你狼威虎踞,胆寒我双拳无敌”

“怎么杀的?”

哪怕少年已经晓得了结局,时下也期待着应证过程。

似乎是勾起了积尘的记忆,再度揭开那副画面,英雄迟暮,中年男子不经意捏了捏双拳,轻轻吐出两个字,“拳头”。

饶是有心理准备的少年,听到脱口而出的拳头二字时心也轻颤一下,相比于一般同龄人,他自认为就凭定力这一块儿,比谁都不遑多让只高不低;

他亲眼见过被拔了牙圈养起来的大猫,光是身胚都比人大上几倍,虽是没了一嘴獠牙,可走起路来百兽之王的神态尽显,很难想象能用拳头就能打死它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瞅着身体如正常人一般无二的男子,目光一变再变,最后只喃喃说了句:

“非人哉。”

中年男子无所谓的笑了笑,被面前少年诋毁了这么句话后没有丝毫的显得不自在。

苦尽走到跟前时已经嚼完了手中大饼,看着与昨日打扮一样的刘现,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盘算着等下穿刺林的时候就会有人难受了。走时也故意没提醒让三人准备东西或是注意些什么,本来就想着让其出糗的苦尽似是奸计得逞,心情也不算太差。

昨日酒鬼老头儿见他正拾掇着那些平日里进山用的东西,晓得他耐不住寂寞要进山,也无多废话,取出一小瓷瓶装交于苦尽,让他今晚睡觉前记得擦拭。本来就心有不屑,打开就有一股酒味和药味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那味道更像是醉酒人的呕吐物一般,实在是反胃,心想盘算着趁老头不注意就给扔掉。

或是早就看穿了他的想法,老头儿问他用不用上手给他擦。

苦尽皱着眉没有搭话,当着老头儿的面忍着恶心还是把小腿四周擦拭个遍。

今早上一醒来朦胧着眼到院子边撒了泡尿后才突兀的发现脚下传来的痛感没有之前强烈了,心想这老头儿有这东西不早点给拿出来,诚心让自己长个记性?

所以天一大早还没等老头儿起床砸吧旱烟时,就提前在烟嘴周围抹了些烟油...

“从这里到山里我们要去的地方大约要多长时间?”刘现看着吊儿郎当摸着狗头的苦尽,心里没谱的问道。

苦尽面色不改一如死水,没有丝毫的情感变动瞥了一眼身着锦衣的三人开口说道,“平日我和灰獒两人只需要一个时辰,如今有你在,说不准...”

言下之意,不明而喻。

被当成拖后腿的刘现脸色略有尴尬,自小确实不喜欢舞刀弄棍,耍两下花拳绣腿没问题,但说是要光着膀子受那皮开肉绽之苦?就是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再说习文章读经典,也谈不上如何勤奋,偷懒必不可免,熟读古今典籍写得一手丹青妙笔是必然的,且也自愧,远远不可称为头悬梁锥刺股。

若只要是说那吃喝玩乐寻乐子,他倒是挺钟意的,好逸思闲这种事谁会厌倦?

时下被苦尽这一句话说得他越发的没底气,思绪不在于此,而是想到了自己拿什么去争那些本该不算悉数属于自己的东西。

一双手掌落在刘现肩上,打断了他此刻的愣神自省。回头看见是那位被他称为黄老的老者,后者给他递了一个眼神,随即深吸一口气,才算稳住心神。

苦尽轻拍了一下大狗脑袋,抬头张望了一下天空,嘴里念念有词,众人都没听真切。

念完最后扫了一眼三人说道;

“进山。”

————

老道士今天又没有摆他的算命摊子,估计是刘现的那两锭银子还没有嚯嚯完;现下搬了张发黄藤椅坐在院子门口,还给自己沏了杯茶,悠哉游哉。不知是不是最近和那酒鬼老头儿待一起的时间久了,又不晓得从哪儿弄了截枯木鼓捣出来了根烟杆儿,有模有样的在那儿吞云吐雾。

大山顶峰透过层层树叶射来的阳光照在老道士脸上,看得清楚沧桑的面容上有一丝愁意,手中的烟杆随意滑落在地,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啧啧道:“果然,清晨的热茶最为解酒。”

山间一壶茶,羡煞天上人。

“我这蛤蟆皮烟叶怎么样?”

酒鬼老头儿不请自来,看着一脸悠闲的老道,手上正在缠卷着烟叶。

道人头也没回,嘟嘟囔囔语气有些不满,“可别提你那东西了,呛喉得很,吃不来吃不来。”说完随即一脚踹开地上那根他动手做了小半天的烟杆儿。

老头儿笑了笑不置可否,从怀中取出自己的烟杆把刚缠卷好的烟叶插到烟斗内,就这么蹲坐在老道一旁,自顾自的砸吧起来。

老道似是不喜烟味,用手不停的驱散的烟雾,直到看见老头儿吐出一口浓痰,眉头紧蹙,实在是忍不住了咧咧道:“能不能别和你那乖孙儿一样?喜欢换着法的恶心人。”

老头儿一脸的无所谓,嬉皮笑脸道:“这不还多需你费心劳神,替我好好教教他。”

老道人一脸嫌弃,眼神不受控制的去看那口老痰,犯不住心里恶心,刚喝进去的茶水直想吐,索性直接调转藤椅,背对朝那边,胸中带着闷气的开口:“怪不得说那小子皮厚,原来是应了那句‘有其父必有其子’的老话。贫道如今这把年纪了,老哥您能不能发发善心,打赏贫道一个‘安享晚年’?”

“错,是有其爷必有其孙!”老头儿依旧腆着一副老脸,露出一嘴长期受到烟叶熏陶后的黑牙。

老道听完闭着眼不再作声,看其模样大概是认命了。

此刻道人想到来这边前给自己卜的那一挂,果然是下下有凶,也不晓得当时怎么的就头脑一发热又不顾卦象毅然决然?去他娘的不信邪,遇到这爷孙俩,是真的难趋吉避凶,一枚天上凶星,一位人间邪祟,保不准贫道那点微乎其微的福缘都得交代在这边喽。

“与白老儿打过照面了?”瞧见闭着眼一言不发的道人,老头儿兀的问道。

道人依旧是那副闭眼观心的姿态,漫不经心的答道:“若是早些年,搞不好会去讨两句骂,现如今嘛就另当别论了,说句不好听的,脾气又臭又硬。争来争去,现下还不就是只守得住茶摊边上那一亩三分地儿?徒增孽缘,何况该说的,早些年我就已经说过了。”

紧接着坐直了身子再度抿了一口茶水,语气无丝毫波澜,“这次和苦尽进山那小家伙倒是有眼力见,赠予贫道一场小天地悟道。不过贫道也还赠了他一波上吉福卦,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哦?此卦怎么解?”老头儿像是来了兴趣,看着道人一脸高深莫测的神态,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那小家伙的来头不用多言,你也看出来了,在摊子那边只看出了个轮廓模糊不清,只是天下将倾,执牛耳者未定,乾坤此路暂无定数。先前一番所为算是解了贫道的一个小心结,了胜于无嘛。今儿早上贫道再度为苦尽小子卜了一番,一行有惊无险,你大可放心。再不济就算真遇着事儿,另外那两老小子也不会见死不救的,苦尽那小子的刀鞘可是贫道亲手做的,任其再眼拙也不至于眼拙到有眼无珠吧?”

老道士随手拈来一只蝴蝶放于食指之上,定睛观察了好一阵,话音落地,挥了挥手,驱使走了蝴蝶。

老头儿砸吧着沉默了片刻,手拿烟杆末端,把烟斗在地上磕了磕,轻声道:“那小家伙身边的老头儿,在你摊子那边没看出来什么端倪吧?”

“凭他那点微末的道行?早些年在贫道家山门口连门环都不敢伸手去碰的老小子,能看出什么名堂?”道人起身伸了个懒腰反问道。脸上没有任何嘲笑意,语气也听不出丝毫的讥讽之意,可话说出来就是有些刺耳。

“看来白老头儿是打算撒手不管了。”酒鬼老头儿又兀冒出这么一句似问非问的话。

道人叹了口气,没有去接酒鬼老头儿这话。

过了小半晌,老头儿又一脸愁容,叹气道:“看来,是等不到苦尽小子抬棺材板儿了。”

语气中带有难以言说的意味,几分无奈,几分萧瑟,几分迟暮。

道人看着老头儿,苦着脸干笑两声,问道:“舍不得了?”

老头儿答非所问,呼吸平稳却沉重,缓缓开口:“你说以后他会不会怪我这腌臜老头儿?”

听到这话的道人,面色不改只吐出三个字,“他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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