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狗在前带路，锦衣少年刘现携二人在后，山路崎岖，好在进山就这一条直径，路过的人多，周边杂草树枝不至于显得多杂乱，但走在前边儿的苦尽还是手执柴刀劈砍挡路的树枝，免得剐蹭到了后面几位爷。

这些天老道人教他的一套刀技，美其名曰“匕现”，苦尽一直看不上眼，练起来也不怎么上心，觉得还没有自己瞎比划看上去更威风出神，三招两式取敌首级那种场面他实在难以把自己代入进去。

“匕现”说是刀技，实则是以拳法为主、刀锋暗藏的一套组合技，主要的还是拳法行桩夯实基础。

“酒酣是一把狭刀，适合在不经意间亮眼，黑刃一现，人头落地。”这是老道人在给苦尽言传身教时说的话，后者听后不屑的撇了撇嘴。

那本“青爻”，内容颇丰，写的尽是些堪舆风水、天干地支，在他苦尽看来，不过都是些糊弄鬼的玄妙玩意儿，唯一能让他瞧上眼的，就是觉得它算个老物件儿而已。道人吹嘘它有百年历史，拿给苦尽过眼都对不起祖师爷不外传的祖训，暗自嘀咕一句‘糟践好东西’刺苦尽耳根子。

此刻走在山路上的苦尽脑中回忆着“匕现”的招式套路，虽然是不待见道人和酒鬼老头儿，可心想人都教了，学得个一点半点的也没坏处，以后见着姚阿尧和霍汝城，在他们面前耍一下花架子也能长长脸。苦尽自认读书不行，但要说下苦力斗勇这类事，他觉得自己还是不乏有些天赋的。

只是这狭刀...

实在是兴不起半点示人的想法，联想到书中描绘那些江湖游侠儿腰悬酒壶背负长剑的画面，有些汗颜。打哪儿来的洒脱飘逸?

“歇会儿，歇会儿...”

一声喘息打断了正在臆想的苦尽。

刘现显然是没有经历过这种山林间的长途跋涉，虽然没有娘们唧唧的叫苦不迭，却也走得些许艰辛，肯定不及苦尽，但步伐也不能说太慢。可见体质方面对比于其他人，还算不错，前提是只同与他一般出身的那些富家子弟。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了刚进山时吟诗又作赋的精气神，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焉儿，能跟得上节奏快他两倍的苦尽已是极致，实在是禁不住小腿不受控制的打颤，不顾形象的一屁股坐地上，朝着苦尽喊出声。

看见刘现如霜打后的茄子一般，摇了摇头没说话，再看其身后两人面不红心不跳也不喘气，这倒让苦尽小吃一惊，难不成是高手?现在的大爷都这么会磨练自己的身体?

拿人钱财忠人之事，苦尽只好停步暂作休憩。

蹲坐着喝了两口水，打量了一番刘现，这一路走来，看那锦衣少年虽是走得汗流不止有些气喘，但从没嚷嚷叫喊，能坚持到这时候才提出休息也算是让苦尽为之刮目了。

庆幸这两天没下雨，山路不滑，若是再晚点逢上春雷雨季，恐怕这少爷就得走一步摔一跤了，就是可惜了那一身看上去就很值钱的衣物。

歇了半晌，刘现刚接过中年男子递给他的干粮，还没来得及往嘴里送，苦尽那边就开始张罗着赶路了。此刻已是正午，离出发到现在差不多已经过了两个时辰，苦尽一早是吃了两个大饼的，小心眼自居的他一开始就在琢磨怎么才能让刘现吃点苦头，哪会让其有安然进食的机会。

换作平日里自己进山，遇到这种天气好的情况，早就已经到达目的地了，不说野猪鹿子这等大型猎物，狐狸山跳什么的早就到手几只了，这一次，速度已经放慢了太多。

又艰难蹒跚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几人来到一处悬崖下面的空地上，一路上磨蹭导致比预估的时辰晚了些许，苦尽让老少三人随意歇息后不由分说的招呼着大狗矫健的穿梭到林子里。隔了没一会儿，就见他手里拧着两只剥了皮的山兔回来，也没说话，自己拾掇了些柴禾，便开始生火准备烤兔子。

才缓过气来的刘现本来打算就随便吃点干粮果腹，一看到苦尽提回来的兔子两眼发直，昨日在苦尽家餐桌上吃的那些菜肴到现在都还仍有回味。先前也有想过让苦尽去弄点儿野味尝尝，只是一看到那张脾气古怪的脸，再想到此次进山的目的，还是作罢。

无味的干粮吃起来如同嚼蜡，倒不是说他吃不了苦头嘴刁，实则在没来这边前，真没把这类原滋原味的食物当作一日三餐过。

几人围坐在一起，苦尽翻烤着架在火上的兔子，烤得滋滋冒油，椒盐这类配料是苦尽每次进山必带的，不然无论烤得再香的野味，若没有椒盐来丰富口感，同样煞口无滋淡味。

看着油光锃亮的兔肉，香味扑鼻，刘现忍不住吞咽口水，打着哈哈道:“苦尽，咱们还有多久到你说的那地儿?”

苦尽伸手指了指崖上，淡漠道:“就在这上面，当时我发现它的时候还是八匹叶，这一晃三年了，应该长出九品叶了，位置隐蔽不容易被采药人发现，我系了红绳，就算让人发现也不会被随便刨走。”

看见苦尽手指的陡壁，刘现咂舌，想起了来这边上的路上黄老说过关于人参的民间传闻，饶有兴致的问道:“据说那山参长出九叶就意味着成精了，被人发现了就会跑，所以系红绳是防止它跑？”

“呵，就是唬你们这些人傻钱多的外地人，哪来那么邪乎？至于系绳，就是些传下来有的没的噱头，看见别人都这样做，我就照着做了。”苦尽听完疑问后轻蔑一笑，如同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瞥了一眼刘现，后者比较尴尬。

锦衣少年的一袭衣袍沾满了树茬污渍，头发散落些许沾有草屑。即使是这模样，由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那股子富贵气还是不减，白皙的脸庞五官端正且精致，丹眸凤眼看上去别有风味。苦尽想到了眼前少年昨日故意恶心他时展现出的娇柔姿态，可怕的产生出一个念头，不过随即被他抹杀，如芒在背泛起一身鸡皮疙瘩。

刘现不知苦尽怎么突兀的表情不自然，皱了皱眉，“怎么？还是有难度？”

苦尽无赖的耸了耸肩，恢复与平时无异的神态，他哪会跟少年说出此刻自己的内心想法，目光看向悬崖不以为然道:“一会儿你们就不用上去了，关键是你们也爬不上去，就在这下面等我，估计半个时辰我就能下来。不用担心我会不会跑路，你们也晓得我家在哪里，对比那株在你们眼中贵重无比的棒槌，我更喜欢的是银子。”

说完就把手中烤好的兔子递给了刘现。

“还有没有其它的路？”刘现接过兔肉，没有忙着大快朵颐，苦尽不让他上去的想法引起了他的不满，看了看那崎岖的崖壁，实是望而却步，晓得苦尽说的是事实，不过还是犹不死心的开口问道。

“有，但是没必要，若你非要跟着，一来二去的估计天黑都下不了山，我自己上去是最实际的做法，而且在山里我比较熟路，带上你们肯定耽搁时辰。”苦尽毫不掩饰的袒露出他的想法，意图清晰明显。

锦衣少年听后便不再坚持，撕了一点兔肉入嘴咀嚼，指了指一旁的中年男子说道:“那让秦叔跟着你一起。”

被少年称作秦叔的中年男子微笑着点了点头。

苦尽皱了皱眉没说话。

自进山一路来刘现累得气喘吁吁，反观上了年纪的二人倒是神色自若，他苦尽不是愣头青，再是没有眼力见，也看出了这两个放在平时毫不起眼老者的不同寻常。秉承着互相妥协各退一步的想法，索性也直接点头答应，一是能打消少年多余的疑虑，二来难免也好奇，想看看这个不一般的中年男子能不能跟上他，有哪点过人之处。

咬了两口兔肉再取出水壶一饮而尽，抬眼看了看天色已是日阳西斜。

没有过多的拖泥带水，苦尽揉了揉趴在身旁那只大狗的头颅，剩下的兔肉放在狗子嘴里，起身就朝悬崖那方走去，中年男子眼神示意刘现放心后随即跟了上去。

此处崖口就是先前道人让苦尽给他弄雷击木的鬼跳崖，爬到菩萨坟的时候想到酒鬼老头给他说的话，就没有了让锦衣少年在洞里歇息的想法。平时老头儿说话虽然不着调，但也从不空穴来风，话说出口自然是有他的想法，苦尽懒得问，但对于老头儿的话从不会左耳进右耳出，照做就是了。

爬到崖壁中间，山风吹在身上飒飒作响，低头瞧了一眼紧跟着他的中年男子，与他居然只差一个身位，神色自若还朝他笑了笑，苦尽点头回意。

此刻心中暗自震惊，果然不一般呐，更加确定了那隔叫刘现的家伙来头不简单。

在悬崖下空地上坐着的一老一少一条狗皆是无所事事，大灰狗还在啃苦尽给他的烤兔，肉已经吃完了在啃骨头。期间刘现也扯下肉扔给它，奈何狗连闻都没闻，还对他龇了一下牙，对此，刘现无奈的笑了笑，嘀咕了一句:“人和狗都是一样怪异。”

话音刚落狗子明显露出更多獠牙，吓得少年连连摆手直说没有，他忘了先前苦尽打趣过他，说这畜生听得懂人话。

娘的，没想到还真是。

被称做黄老的老者眯眼而笑，看向正在逗狗的少年说道:“公子，为什么不坚持着上去呢？”

刘现随手拍打着粘黏在衣服上的草屑，无所谓的摇了摇头说道:“真人不露底，这都装模做样一路了，突然看到我能轻松爬上去，不白演了?何苦来哉。”

老者抚须欣慰而笑，“公子这些年来果真是成熟了，心性如此，何愁大业不成?”

刘现没有接话，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神色黯然，经过这一路千里的日晒风吹，哪怕不照镜子也清楚相比来此之前的模样是有些变化了。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上扬泛起微笑，声音变得尖细宛如娇女，挽过鬓角长发捏着兰花指，一脸淡漠的呢喃道:“不这样藏拙，早被我家中那些哥哥们打压得体无完肤了。”

老者轻笑，心中已有了定数。

此刻，若是苦尽在此看见这副姿态的刘现，定会吓得浑身难受寒毛均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