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记

《临渊记》

第 95 章 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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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驾!护驾——”

御前侍卫的呼声方起,一道缥缈黑影,便已从暗处掠出,直直迎了上去!

二人招式相近,气息相同,只在瞬息之间,对拆杀招数十!

杯盘碗碟,桌椅梁柱!顷刻飞灰!

厅堂之上,众人奔走狼狈,却还记着拱卫帝后,渐次往后院退去。

“让开!”

青莲右腕一振,陡然发力,长绫贯气之下,竟宛如惊涛拍岸,夺人鼻息!

鬼门一脉,素来由死而生,霸道横肆之处,胜绝天下功法!

常醒不敢直撄其锋,闪躲间,身如魅影,明明灭灭。

幽火摇曳,燃起堆焰燎原,仿佛山野月下,众鬼巡弋。

青莲显然不打算在此纠缠,只听她又一声娇喝。

“滚开!”

澎湃真气,竟是收发自如,刹那间凝成一线!

旋舞红绫,应声化作□□,飞掷如星!

如先知般,正落在常醒去向!

还不待常醒凝身运气,她竟又弃了神兵,直奔云泽而去!

疾如风火,白驹过隙!

少女般的纤纤素手,若削葱根,却生生激起爆响,划破虚空!

避无可避!

砰!

无双掌法,径直穿越人群,正中云泽胸口,击得他斜飞数丈!

然而,轰鸣之外,隐约的一声琴音,却似余音绕梁,飘浮空中。

噗……

皇帝低下头,喷出一口鲜血。

血渍染脏了衣袍,轻而易举,蒙住了胸口那只五爪盘龙的双眼。

他的声音,却还一如往常。

云氏儿女,大约都习惯了以身饲虎,绝境求生。

“桂嬷嬷,带皇后先行一步。”

他匆匆望向沐景。

那人紧咬的唇瓣,泛起些微嫣红,红透了那双秋水似的瞳眸。

压满了佩环的裙摆一动,敲出清越脆响。

“七郎……”

沐景许久不曾这么唤他。

“师兄和常醒都在,你放心。”

他拧着眉头,扶住墙,略有些费力地站起身,语声却兀自笑着:

“这是个逃出京城的好机会啊,皇后。”

“天涯海角,朕不会找你的。”

“七……”

皇后的话音未落,便被性急的桂嬷嬷架了起来,疾步往外行去。

绚烂日光投入眼帘,几乎让人盲目的刹那。

云泽的背影,幻化一道斑驳,消失眼前。

门外,寒光闪烁,□□如林。

无数军士矗立原地,对厅内动乱不闻不问,然而,刀出鞘,箭在弦,阵如雁翼,只待一声令下……

他们,又在等待谁?

沐景在戟园住了半月,长公主行事素来大方敞亮,并不将她当做个无用的金丝雀供养。

半月时光,已足够她明白许多事情了。

“等会儿。”

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辖制,举目四顾,忽而提起裙角,直往后院奔去。

腰侧的玉佩,叮铃哐啷地响。

“娘娘!”

“走,去侧门。”

“怎……”

“带上御前侍卫,一起去。”

==========

正厅之内,常醒已落回了皇帝身前,那丈长红绫,更如游子归家般,绕在她的臂间,服服帖帖。

就仿佛……

谁的故意为之。

偏偏青莲,少女般的脸上,总是盈盈笑意,娇软得近乎天真,瞧不出半点心绪。

就连那稚气嗓音,也仿佛邻家小妹,似通透,似狡黠。

“水云甲?”

“殿下可真舍得。”

她一回眸,径直对上了厅堂尽头的视线。

云渐亦是笑笑:

“青姨,许久不见,伤好了么?”

前些日子私纵十一,青莲曾受他一刀,若是安心调养,自无大碍,却又受命北上大魏,刺杀云泽。

高手过招,胜负一线,难免有些力不从心。

更没想到,如今的常醒,功法诡谲莫测,尤胜于她,不过匆匆交手,便已惊得她气海翻涌,伤口隐隐作痛。

云渐看不出深浅,但随口激她一激,却是手到擒来。

青莲哪里是个低头的性子,微微挑着眉梢,口中言语,仍如绝代武艺,一针见血。

“十一呢,许久不见,解毒了么?”

“如你所见。”

孟十一没有带刀,偏又瘦削,看起来空荡荡的,周身更是气机涣散,吐息不定,就连那隐隐的刀锋锐气,也含混驳杂,充溢着晦涩冷意。

眼底血色,仿佛只是谁的倒影。

青莲看着他,嘲讽似地笑了笑:

“那你今日袖手旁观,老实……”

“聊完了么。”

常醒打断了他们寒暄,声音平直,近乎淡漠。

她的发丝竟白,偏偏容颜如旧,淡薄的唇色,愈发像只游走的厉鬼,墨色眼瞳,好似无尽深海,翻滚漩涡默然。

鬼门过生死,了因果,弃前尘,她们两不相欠,如陌生人。

所以,纵有万千疑问,她却从来不说,只是望着你。

青莲微微眨了眨眼,唇畔上挑的笑意,便如退潮般,渐次收敛,终于露出了眼角,伤疤般的一分憾意。

深黑瞳眸,如出一辙。

“聊完了。”

无数疑惑中,她只回答了最简单的那个。

“再来打过!”

青莲凌空劈掌!正对上常醒手中,漫卷红绫!

轰!

二人忽而之间,再无留手!

山海倾覆,乾坤倒悬!暴戾之气纵横,掳夺观者性命!

肆意罡风,吹乱了云泽鬓发,他却不再退逃,只是靠在墙边,定定仰望着顶尖武者争锋,喃喃自语:

“容颜不老,岁月不侵,原来竟是真的……”

孟十一错步上前,将他与云渐护在背后,凝重的霜雪寒气仿佛自成结界,飞沙走石,不敢稍掠。

微凉的嗓音,打碎长生幻象。

“过鬼门,断七情,也是真的。”

这世上,万物轮回,终究不过舍得二字。

舍得下么?

皇帝不知所以地笑了笑,垂下头,用袖口拭尽了唇畔污血。

眉心几道细纹,是帝王岁月的精准刀法。

云渐觑他一眼,不咸不淡地问道:

“疼?”

“总比死了好。”

嗤。

两人于狼藉间谈笑,却听见厅外号角,一如塞北狼烟,冉冉升起。

“敌袭!”

“敌袭——”

“禀报殿下!禁军聚集园外!以床弩攻门!”

“来犯者逾千!源源不绝!”

云渐听着军士信报,早有所料,扬声吩咐道:

“趁敌军立足未稳,东青率队,杀出门去!”

“如遇弩机、投石、云车等攻城器,先行毁之,断其弦齿枢纽为要!”

“余者加紧守备,为之驰援,不可懈怠!”

“众军切忌贪功冒进,三刻之内,务必回府!”

“进退之间,以塔楼令旗、鼓钲为号!”

“是!”

号角声下,堆满前院的众多嫁妆,忽然无风自动,一个接一个地开了箱。

甲胄齐全的士兵纷纷从中跃出,持兵,列盾,结队,报数。

腰侧刀柄之上,雕刻鹰首,尖喙如钩。

孟十一再如何疏于政事,却仍认得这制式兵器。

大内侍卫,以一敌百。

“众人听令。”

“在!”

“见长公主如见朕,俯首听令,违逆者斩!”

“是!”

“朕的身家性命,可都交托阿姐了。”

兵临城下,皇帝反而如释重负般,掸了掸袖子,甚至轻声打趣起来。

他本是云家难得的好脾气,弯弯笑眼,风流蕴藉。

“怎么,不怕本宫杀了秦风,再软禁你,自称女帝?”

云渐懒得回头,只矮着腰,透过身侧的纱窗,细细观察着厅外情形。

言行无忌,倒是一如既往。

皇帝却低了低眸子,轻嘲一声:

“朕?”

“朕要怕的事情,多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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