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画面再一次清晰，与二憨重合的虎子就已经开始了锯竹段、剖竹片等工作。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
虎子的家境还算不错，从小也没吃过什么苦，整日里除了疯玩就是疯玩儿，刚刚接触篾匠活儿时，他什么都不会做，笨手拙脚的，比二憨那可笨太多了。
咋一开始，高秉礼还有些耐心，后来渐渐的不耐烦了，开始疾声厉色的骂他笨，后来干脆就把他交给两个徒弟带了。
虎子心里憋着一股劲儿，非要把这篾匠手艺学会了不可。
大师兄起初也挺有耐心的，对虎子有很客气。
二师兄是宝泉城里的，见多识广，还特别健谈，听他说话，让虎子涨了很多见识，就连二憨也跟着涨了很多见识。
不过，很快这个二师兄就发现，这个虎子愣呵呵的，是啥也不懂，好像有点儿缺心眼儿。
其实，他就是单纯的傻憨厚，完完全全是不涉世事，可不就是个憨憨笨笨的傻白甜么。
二师兄自恃懂的多，常常卖弄玲珑机巧的心思，拿虎子当傻子戏弄。
“虎子！恁看恁那么孝顺，等恁将来娶了媳妇儿，是不是得叫她先跟恁爸睡一个被窝儿？”
“虎子！恁说恁是恁爹从粪堆里抛出来的，恁妹是恁娘从大南瓜里砍出来的，恁将来要是娶了媳妇儿，恁打算从哪儿往出弄小孩儿呢？”www.tuxu.org 不格小说网
“虎子……”
“虎子……”
每次都是不怀好意的问，每次问完都会发出刺耳的笑。
虎子能够很明确的感受到他们发自内心的蔑视和亵渎，感受到他们不爱好意的刻意羞辱。
但是，见识浅薄的他，不清楚这羞辱到底来自何处，更不清楚如何正确的抵抗和反击。
他们是师兄，是自己应该尊重的师兄，虽然他们的所作所为，完全不值得自己的敬重。
他们是那么的可恨，那么的可恶……
不过，有些时候，大师兄和二师兄又会教自己手艺，虽然教的很敷衍，过程也不愉悦……
“恁怎么那么笨？脑袋里灌的都是大粪吗？”
“这是恁劈的竹片吗？恁家竹片就这么劈啊？”
“俺说恁特么长脑子了么？一天天拿脚后跟想事儿呐？”
“恁爹当初是不是把恁脑袋刨漏了？俺当初是那么教你梳的细篾么？”
……
疾言厉色，污言秽语。
只要虎子哪里做的稍不如意，什么难听他们就说什么，什么难听他们就骂什么。
他们用手拍打二憨的头，用巴掌扇他的脸，用语言羞辱他的心……
两位师兄的手艺确实很棒，虎子打心眼儿里敬畏他们的好手艺，敬畏他们师兄的身份。
渐渐的，虎子觉得：好手艺就是嚣张的本钱，有本事就是可以随意羞辱别人。
虎子做起活来更用心了，他像疯魔一样用心做手艺，最初是学习编炕席，手被劣质的竹篾割出一道道口子，扎了一次又一次的竹刺，新伤旧伤钻心的疼……
他拼命的忍着，晚上疼的睡不着觉，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偷偷的哭……
日久天长，手上磨出一层厚厚的老茧，他也终于渐渐的开了窍，各种篾片剖的又薄又匀，竹筐竹篓也编的很精致了。
师兄弟们越来越多，大师兄和二师兄也相继出徒了，自己这个小师弟，不知不觉的也变成了三师兄。
二憨早就回过味儿来，自己在这个梦里，是变成赵项虎了。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赵项虎变了，他变得非常自信，也非常霸道。
他变成了一个手艺精湛，对师弟的要求非常严厉的三师兄。
师父开始称赞他的手艺好，夸他能继承自己的手艺。
画面几次变幻之后，再一次清晰起来。
这回出现在赵项虎面前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姑娘长的很清秀，瘦瘦弱弱的，她给虎子送来一壶水，倒了一碗端给二虎说：“三师兄！恁渴了吧？喝口水歇歇吧。”
赵项虎接过水碗，直勾勾的看着面前的姑娘，直到把姑娘的脸都看红了，这才恍然而笑，兴致勃勃的将一碗凉水都给喝光了。
画面再变幻。
北风吹，雪花飘。
小师妹给在寒舍内编炕席的赵项虎送来了炭火盆儿。
……
南风吹，桃花开。
小师妹给在作坊里剖篾片的赵项虎是送来了一双亲手做的新布鞋。
……
西风吹，秋叶黄。
小师妹已经是十六岁的大姑娘了，只能天天呆在闺阁里，不能再随意的抛头露面了。
赵项虎的手艺越来越精湛了。
某天上午，一个面色微黑，皮肤麦黄，身材健壮的乡下小子出现了……
……
二憨还是第一次用第三者的视角看自己，这种感觉真的很怪异。
二憨觉得自己力气真的很大，不过，这个陌生的少年做起活来，确实有些笨手笨脚的。这个发现，着实令二憨自己有些脸红。
眼前，一系列画面闪过。
二憨记得，那些都是赵项虎初来乍到时的记忆。
是呀！
赵项虎原来也很笨，他精湛的手艺，都是在日久天长、坚持不懈的钻研中，在勤能补拙上得来的。
在赵项虎的眼中，二憨做起事儿来真的很投入，很认真。而且学艺的进步速度确实很快，几乎可以说是一天一个样。
尤其是当他想起二憨还当了好几年的书童时，二憨能够很明显的感受到他心中的担忧。
很快，二憨的出色表现就引起了师父高秉礼的注意。
师父开始刻意的照顾二憨，向他展示竹篾工艺的每一个环节，很明显，师父想留住这个短工，甚至是收他为徒。
师父那是什么眼神？
赵项虎的心里充满了痛楚和恐惧。
因为他记得那个眼神，因为前两年，师父就是这样看自己的。
没过多久，师妹就对自己表现出了很明显的好感。
就是那种眼神，赵项虎永远也忘不掉，那是老岳父看准姑爷的眼神。
欣赏中带着些许惋惜，满意中夹杂了隐约的恨意。
师父的心是变了吗？
师妹的心是变了吗？
无边的痛楚慢慢的变成了噬心的妒恨。
深藏在赵项虎内心深处的哪些愤懑，哪些对师兄的仇恨，往日种种都一股脑的涌了出来。
他不甘心，他怨恨师兄昔日对自己的谩骂、羞辱和亵渎……
无边的怨与恨，最后化作一头疯狂的恶魔，它在赵项虎的心中张牙舞爪的嘶吼，咆哮。
赵项虎一边幻想着撕碎了大师兄，撕碎了二师兄，甚至还撕碎了师父，撕碎的师娘，撕碎了所有师兄弟……
最后甚至连心仪的小师妹都狠狠的撕碎了，他一边疯狂的放纵着自己的心中之魔，一种品味着那种扭曲的快感……
就在他最癫狂的时候，他扑向了那个金光灿灿的陈二憨，他要撕碎他，狠狠的毁灭他。
轰！
一片灿烂的金光迎面扑来……
一切画面就这样消散了，这是赵项虎在二憨心中演绎出来的最后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