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攻伐

《大攻伐》

第十五章 公子扶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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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深衣,通天冕琉。

自他出现,整个大殿的中心就转移了。

那人拿着未批改完的奏折,仔细审视。

扶苏略一行礼:“父皇。”——《大攻伐》】

整个大秦皇朝都知道大秦宫是咸阳城最为宏伟的建筑,是龙穴。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大秦宫不只住着始皇帝,还住着始皇帝的两个儿子,一个是大秦国的未来,一个是始皇帝最为宠爱的小儿子。

对此,韩谈是清楚的。

韩谈是谁?

他是始皇帝身边的老人。自始皇帝即秦王位就随侍左右,至今已经给秦皇室鞍前马后任劳任怨了三百多年。

追随始皇帝见证大秦历史的人有很多,韩谈就是其中之一。

依稀记得那一天,大将王贲攻破齐国的捷报传至咸阳城,始皇帝的最小的一个儿子胡亥也降生了。始皇帝大喜。

要知道,攻破了齐国,这天下再没有能够威胁到秦的武装力量,意味着秦不日便能一统九州。始皇帝便以为此子降生是九州天地的恭贺,于是把最好的一切都赐予了这个孩子,包括将……他。

三百年来,韩谈看着胡亥公子从牙牙学语的懵懂幼童到温文尔雅的皇室贵公子,宠溺着他的任性,包容他的过失,对他细心教导。他笑,他同他笑;他苦,他同他苦。与其说他是胡亥的贴身仆役,不如说他是他的老父亲。

他比始皇帝更爱大秦的这个小公子,因为胡亥是他看着长大的,是他养大的。所以,韩谈伺候胡亥很尽心尽力。他得到了胡亥的依赖。胡亥很信任他,就连始皇帝有很多关于胡亥的事情也来问韩谈。在他们眼里,韩谈是嬴秦皇室的死忠。

但是,恐怕连始皇帝都不知道,他身边这个曾经唯唯诺诺的小宦官不知从何时不再甘心一辈子当个阉人,他有了自己的远大抱负,有了自己的理想。

人一旦有了野心,就有了别的想法,比如,背叛忠诚。

在韩谈看来,胡亥公子最得始皇帝喜爱没错,可是他根本没有继承大统的机会,他服侍胡亥公子一辈子,到死,充其量就是比现在更牛比一点。说到底。他始终都是一个宦官,到死都是。

韩谈幻想着自己有一天能够得到始皇帝的不一样的赏识,哪怕只是把赵高踩下去做个大宦官,也好过现在。

是的,他认为赵高跟他们这些没有服侍始皇帝的阉人不一样,赵高比他们有尊严。

韩谈渴望在这牢笼里有出头的那一天。

不知不觉,韩谈发现自己变了,变得不再是那个为了服侍谁而活的奴才韩谈了。而这些想法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他内心播下种子并且生根发芽的呢?

韩谈看着旭曦殿灯火里端坐着执笔批奏的年轻身影,思绪飘回了两百八十年前的那个午后……

依旧是庄严肃穆的大秦宫,这儿的景象几十年如一日。

韩谈伸手去接始皇帝递来的玉佩,也不知道是不是手滑,玉佩竟然在他接过来之后滑到了地上,摔个粉碎。

那一刻,时空仿佛静止了。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于碎裂的玉佩上。

韩谈也是。

玉佩的每一块碎裂都是如此清晰,韩谈甚至能够看到玉佩碎裂处折射出的光线。他面无血色,整个人已然丢了魂魄。

始皇帝目光一凝,压天的龙威犹如山岳临身,让人不堪重负。

噗通。

“陛下饶命,奴婢该死。”韩谈抖得缩成了一团。

“来人。”始皇帝淡漠地声音降下。

韩谈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不会有人为他求情的,他只是一个宦官,人人唾弃。

“父皇且慢。”

少年的清音是那么清晰坚定。

……

时隔这么久,韩谈想起来那段在生死边缘徘徊的经历依旧战战兢兢。他不知道那天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只记得是那个有主仆之谊却仅是主仆之谊的少年牺牲自己的双膝给他争取了一百醒事棍。

他叫扶苏,人们都称他公子扶苏。

大秦贵公子扶苏,为一个太监,为一个阉人,为奴仆的过失,跪在父皇面前……

那不是他第一次去旭曦殿,却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存在于旭曦殿。他还记得秉烛夜读的少年的模样。

“你叫韩谈?”少年从座位上走下来,双手扶起他。

韩谈受宠若惊,眼含热泪:“回公子,奴婢韩谈。”

宦官,阉人,谁见了不是鄙夷,谁见了不是唾弃?少年的求情跟此时的“礼遇”让韩谈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他也是个人。

“你跟父皇多久了?”少年的微笑犹如春风拂面,化解了他内心的诚惶诚恐。

韩谈连忙躬腰回应:“回公子,臣侍奉陛下一百四十多年了。”

他把头埋在宽大的袖子里,不敢亵渎这位公子。因为他是阉人,低贱之躯,污秽之身。

“甚善。”

……

韩谈得到了大公子的赏识。

他记得跟大公子的每一次谈话。

大公子说他跟自己一样都是人,阉人也是人,是人就得有梦想,这样活着才有劲儿。

韩谈不知道大公子口中的梦想是什么,大公子告诉他,梦想就是野心,就是你最想要做的事。

韩谈用了好久才明白大公子的话。

过了很久,也许扶苏已经忘了这回事,也许他本就没放在心上,然而韩谈一直记着。他那天告诉了大公子他的梦想,他要做个人,要为大公子分忧。

扶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从那以后,他被始皇帝赐给了那个刚出生不到二十年的胡亥小公子,尽心竭力随侍左右,不敢有任何懈怠。

韩谈知道,始皇帝喜爱这个小儿子,大公子也喜欢。

大公子对弟弟上心,于是韩谈隔三差五就会来旭曦殿给大公子讲讲小公子近些天的情况。

后来,胡亥小公子渐渐长大了。大公子告诉韩谈,他这样做他的兄弟会不高兴,要他偶尔到晚上没人的时候来这里跟他讲一讲就行了。

韩谈对大公子的行为感动不已,也很替他一手养大的孩子感到由衷的高兴。因为小公子有一个对他心心念念地哥哥在暗中默默守护着他。

试问这么一个平易近人体谅人心的公子,谁不喜欢?

韩谈趁着四下无人,悄悄进入旭曦殿,为大公子关闭了殿门和所有百叶窗。

“咦?韩谈?”扶苏察觉到动静,放下了手中的奏折。

“奴婢见过公子。”

虽然大公子一再强调让他不必多礼,但韩谈从不敢真的那么做,因为他只是一个阉人,大公子的奴才,不能逾了规矩。

扶苏放下笔,对他微微一笑:“近来有些许时日未来,亥弟近来如何?”

韩谈作揖行礼,将小公子近况一一道来。

扶苏眉头一挑,疑惑不已:“淮南多荒芜,亥弟怎么突然想去哪里?”

“回公子,奴婢偶有所闻,说是陛下将东巡。”韩谈为示以尊敬,对扶苏回话时候向来躬腰行揖。

扶苏眼底的情绪略有波动,不过他掩饰的很好。他一副诚心恳恳地模样:“天下初定,六国余孽尚未死心,加之淮南多险,你要看好亥弟。若亥弟少一根汗毛,我拿你是问。嗯?”

大公子这话说的,就算您不嘱咐韩谈也会保护好小公子的呀。

韩谈行礼:“大公子放心,韩谈定然保护好小公子,不让他少一根汗毛。”

扶苏不动声色地拿起玉笔,继续批改奏章。他道:“你说的话我可都记下了,没事的话就快回去吧。”

“奴婢告退。”

韩谈倒退着,出了旭曦殿,把门带好。

殿门关闭的那一刻,扶苏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没被发现吧?”

大殿的帷帐后走出一身着银色战甲的持剑武士,他的半个身子藏在灯影里。这人的声音有些沉凝:“路上瞅见的都被抹去了记忆。”

扶苏点点头,他做事,他放心。

沉默了一会儿,扶苏突然问道:“父皇为何突然东巡?”

“东南有天子气。”银甲武士闻言如是道。

“天子气?”扶苏重复了一遍,忽然嗤笑一声,“恐怕不止。”

银甲武士不解:“不止?”

“别忘了十二都天神煞大阵跟九州鼎。”扶苏眼中神光明灭不定。

银甲武士听到这几个字,虎躯猛地一震:“难道陛下已经找到了完整的阵图?那不是传说么?”

“传说?”扶苏起身来到大殿中央,扶起依旧单膝跪地的银甲武士,而后背对着殿门,负手而立,“传说也得有根据不是么?”

银甲武士沉吟许久,抬起头,看着近前的背影:“要阻止么?”

“为什么要阻止?”扶苏转过身,看着他。

银甲武士不敢与他对视,低下头:“公子恕罪,卑职该死。”

回话间,他后背已经全是冷汗。他逾越了规矩。

扶苏摇摇头:“从某些方面来讲,父皇要做的事和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全力助他便是。”

银甲武士经过方才的事谨慎了很多,不敢再逾矩,但他不得不壮着胆子道:“陛下对九州仙门……”

“九州仙门?”扶苏笑了,笑得很轻蔑,笑得很不屑,“你恐怕忘了商王是怎么死的,忘了周天子是怎么来的,忘了自己从何而来的。”

“卑职不敢忘。”银甲武士被扶苏连续的逼问震慑得后退一步,他慌忙解释,“卑职是说,陛下对我们……”

扶苏闭上眼睛,摇摇头:“有阿房女,父皇不会对你们赶尽杀绝的。”

“谢公子。”银甲武士单膝跪地。

“你去吧。”扶苏转过身,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告诉甘罗,去淮南走一趟。”

“喏。”银甲武士离开了旭曦殿。

不知道是不是从哪里溜进来了晚风,高脚灯的火苗扑闪了一下。

扶苏若有所感,目光看向主位。他的座位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黑色深衣,通天冕琉。

自他出现,整个大殿的中心就转移了。

那人拿着未批改完的奏折,仔细审视。

扶苏略一行礼:“父皇。”

“黑龙前辈被伤了。”

始皇帝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但任谁都能听出来这句话里的沉凝。

公子闻言,瞳孔骤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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