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月光很冷，比雪还冷，顾云还记得一个月前……
“义生，快撤，快撤！”可任凭徐老将军喊得再大声，那年轻的将军依旧死死地抵着即将倾覆的石门。
“父亲，快走！世子，快走！”
那石门重逾千斤，可那将军在石门之下，只一个劲儿地让顾云和徐老将军快些离开石玉城。
“儿啊，快些放下石门，再不走来不及了！”
可任凭徐老将军如何嘶吼，那个叫徐义生的将军只是不再言语，手腕，膝盖，口鼻处的鲜血却是止不住地向外渗出。
北秦的铁骑来得好快，千余雁云骠骑方才败退进了石玉城，一把带血的长刀却已然刺穿了徐义生的胸口。
只听“轰隆”一声，那石门轰然砸下，这年轻将军就这般被压得尸骨无存。
“义生！”徐老将军挥开手臂，只想冲到儿子的身前，可身前身后的士兵却是死死地拽住了老将军的手臂。
石门倒塌了，北秦军队一时半会儿也攻不进城，也许今晚将士们能够睡个好觉。
那天，徐老将军一夜没有说话，顾云知道，那晚的老将军是不想说话的。
那夜，北风没有呼啸，刀兵也无铮鸣。
也许都是还有的吧，只是老将军不想听了，也不愿听了。
顾云低着头，只是用右手不断地擦拭着枪尖，手中那块红色布头是专门用来擦拭长枪的。
长枪上的血迹被拭了干净，银亮色的枪尖映出了顾云那张泛着苍白色的年轻容颜。
顾云很好看，不是那种奶油小生般的好看，脸颊下颚轮廓分明，剑眉星目的眼神中却是无了以往的意气。
也不知道那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那时候徐老将军还醒着，依旧在低头短视着腰间拔出的那口虎头大刀。
第二天顾云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身上暖暖的，手心所及却是一片柔软。原来是披着一件红色的大氅披风，而徐老将军正坐在他的身边，而那把虎头大刀，却是丢在了台阶之上。
“徐，徐老将军......您一夜没睡？”顾云支起身子，盔甲撞地所发出的叮咚声倒是惊醒了好几个正入了眠兵士。
“秦贼来了？”一个兵士惊醒低陈地呼了一声，继而是八九个，几十个兵士皆从眠中惊醒。
徐老将军直起身来，一步步地走到台阶之前：“将士们，他们没来，石玉城易守难攻，一时之间他们攻不进来的。”
徐老将军的话才说完，城下却是听到了城外叫骂的北秦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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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
“徐烈，你三个儿子全死了，还不下马受缚？”
“徐烈，你打了一辈子的仗，可打过几次胜仗啊？从西晋降了南赵蛮子，今日便降了我大秦，我保你不死！”
“徐烈，世人皆说你虎头大刀天下无敌，怎么？莫非不敢出鞘？”
徐老将军一夜没说话了，听得那些北秦军士的侮辱，只是默默地低声道了一句：“也是，活得久了，是该死了......”
徐老将军说话的声音很低，可是殿内的士兵们都听到了，一个士兵当即弃了手中朴刀跪倒在地：“徐老将军义薄云天，我愿出城与北秦贼子决一死战！”
一人说罢，而后又是数人跪倒在地朗声大喊：“徐老将军义薄云天，我愿出城与北秦贼子决一死战！”
一人喊，便有十人喊，
十人喊，便有百人喊。
继而便是殿内所有所有士兵齐齐跪倒在地，他们呼喊声整天，只是反反复复地念着一句话，徐老将军义薄云天，愿出城与北秦贼子决一死战。
“徐老将军，顾云从小受您照顾，请您一定保重身子，勿要说死！”顾云将身上的红色披风重新披到了徐烈的身上，也与众将士们一同跪在了徐将军眼前。
“哈哈哈哈哈哈，老夫打了一辈子的仗，有你们这班雁门骠骑，幸事，幸事啊！”徐老将军笑了，他笑得很放肆，就好像看到了生的希望那般。
顾云是这长飞云浦之战的督军，可他知道自己初出茅庐，又如何统领一支万人军队，便将一切的权力都交给了徐老将军。
“顾督军，你说，这些北秦的贼子说得对吗？”徐老将军缓缓蹲在了顾云身前，他的声音很苦涩，也很沧桑，仿佛方才雁门骠骑的话全然没有停到耳中。
“将军，他们都是胡说的！他们......”还没等顾云回答完，徐烈却是打断了他。
“我确是一生败多胜少，我确是西晋降将，空有一身武艺又如何？”徐老将军的话说到一半停止了，所有人都没有出声，殿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所有士兵皆是低着头跪倒在地。
老将军缓缓扶起了顾云，而后望着眼前上千军士，只威严道：“顾云，你说我来指挥这支军队，可对？”
“小子初出茅庐，自然听老将军调遣。”
“好，顾云听令！这石玉城易守难攻，可我们终究是要突围的，我要你平安地活着，回到雁城杀了刘琦，为我们上万雁云骠骑报仇！”
“老将军，我们杀出去，一起回雁城。”徐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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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的话顾云听懂了，可这一道军令，他却是不想受的。
“顾督军，军中你我平级，不愿受便不愿受罢......”
徐烈叹了口气，只让所有军士一同起身，他俯身拾起了地上的虎头大刀，又一次缓缓地凝视了起来。
在顾云的记忆里，徐老将军是从来都不会流泪的，可今天抚摸着这把大刀，双眼中却是留下了两行浊泪。
“义生，义仁，义勇，为父想来无法为你们报仇了。这石玉城终是守不住的，也许这雁门关也守不住了。为父空有一身报国之志，却让你们先我一步而去，为父对不起你们啊......咳咳咳，咳咳......”
徐老将军说着说着，便是剧烈的咳嗽了起来，鲜血却顺着嘴角缓缓淌下滴到地上。徐老将军的头发在一夜之间白了好多，这个年过甲子的老将军看起来，就好像已然过了古稀。
徐义生，徐义仁，徐义勇三个人都是徐老将军的儿子，不过比顾云大了七八岁。在顾云小的时候，这三位徐家少将军都曾教过他武功。
只是这徐家一门忠烈，可到头来，却都埋骨在了这飞云浦。
埋骨？
呵呵，埋骨？
哪里有忠骨好埋！
徐义仁和徐义勇为了烧去北秦的粮草，各自带了一支骑兵赴那北秦辎重大营。可到头来换得的，却是两位年轻将军被马蹄踏在了黄沙之下，尸骨无存。
而那徐义生是倒在顾云眼前的，生生被千斤重的石门压成了肉泥。
城外的叫骂声又起了，北秦兵骂了越凶，雁云骠骑们便又要出城应敌。
徐老将军又一次发话了，可这次他不是对着顾云说的：“将士们，你们可还记得，我们雁云铁军的军号。”
“雁云铁军，战死方休！”
“雁云铁军，战死方休！”
“雁云铁军，战死方休！”
这是雁云骠骑的军号，而今这军号，却是响彻了整个殿内。
这便是顾伦手下培养出来的忠烈之士，这便是徐老将军半生率领着的雁云先锋。
“顾云，我以雁云骠骑先锋统帅的身份，请你回雁城，为我们报仇。可好？”徐老将军听着殿内千人高喊着的战死方休，不由得双手握住了顾云的臂膀，语气软得就像是在请求顾云。
徐老将军见顾云不答，却是缓缓曲下了膝盖：“顾云，趁着他们还没来得及围城，请你从南门回城，我决不能让你死在石玉城，就算是徐烈求你了，求你了，可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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