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回

浣纱溪寻越溪女

浣沙石吟王右军

（太白编年：玄宗开元13年/25岁）

李白一行从两姐妹酒家出来，胡紫阳早已不知转到何处去了。大家分头打听，终于得知，胡紫阳别过众人，已去独游会稽。那地方乃名山名城，夏禹会诸侯，勾践索西施，项羽起雄兵，孙策攻固陵……步其山水，举手投足便可凭吊古人，更何况，会稽山、鉴湖水，处处胜境迷人，更有那远近闻名的绍兴美酒，分外令人垂涎。李白心想：“胡道人好像和我心息相通，他去的地方，也正是我太白急于寻访的去处。

李白到王六家小住一夜，未及天明，便早早登程。紧赶慢行，会稽终于到了。见前面有一慈眉善目的老人，李白向前施礼道：

“请问老丈，要游览越中山水胜景，当走哪条路？”

那老者看看李白说：“从绍兴城渡东桥下船，沿若耶溪溯流而上便可，那是主要游路。”

“谢过老丈。”李白心想，“胡长老来此地巡游，必走此路无疑，好在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不怕撞上不认得哩。”

太白依老丈指点，快步上船，那艄公五十多岁年纪，长得很是粗壮，方腮阔口，未语三分笑，是个爱说爱道之人。李白见艄公将船撑开，问道：

“请问大叔，我是头一次来，这里有哪些胜景，怎样走，能给我说一下吗？”

“好好，这是我份内之事。”艄公立刻打开话匣子，“沿着这条溪水溯流而上八九里，是一个叫望仙桥的地方，你到那里就可以舍舟登岸了，向西穿过一个村落和一片桃林，便进入阳阴|洞天。那里景点众多，主景是一块名叫禹穴的大石……”

李白心中惦念着寻找胡紫阳一事，问道：“如果是道士，首选景点应该是哪个？”

“呵，就是我刚才说的那块禹穴大石啊，所说的阳阴|洞天主要指的就是它，你可能不知道，那里是被道教尊为三十六洞天之一的地方。”

李白听了这话，一边和艄公继续说话，一边欣赏沿岸的田园风光。望仙桥终于到了，依艄公指点，李白离开船，一路走去，两眼只管向游人丛中观瞧，真想一眼就看到那位胡道人。向西行过一个村落，走过一片桃林，便来到那个所谓的阳阴|洞天东谷口了。走进去，地势逐渐开阔，北面正对着一座山峰，向游人打听，叫宛委山，他终于问明白，那座山峰的麓地高处为龙瑞宫，龙瑞宫西侧有一向谷中南下的山脊，尾处有一块巨石，那便是所说的禹穴了。李白不便耽搁，急步向那里走去，希望到那里能给他一个惊喜。可他错了，在那块四米多高的巨石周围寻遍了所有游人，并没有找到胡紫阳。他再问跟前的人，一位文质彬彬的男子告诉他：“哦，这里的水景、林景及古迹很多，诸如孤潭、莲花渚、竹箭林、玉门、精庐、寒泉、洞亭桥、斗牛桥、观山桥、灵澈塔……不知你要先游哪一个。”李白谢过那人，只好一一行来，还是不见胡紫阳踪影。看看天色已晚，空中光线模糊，不得不找一客栈住下。晚上躺在床上还在想，胡道长到底能去哪呢？对对，明天先去苎萝村看看，那里是西施的故乡，那浣纱溪畔，是当年施姑娘浣纱之处，据说有一块巨大的浣纱石，上有王右军的真迹，胡紫阳是不是去了那里？主意已定，反倒不再辗转，合眼睡去，不到黎明便醒，收拾收拾，问好路径，赶到浦阳江边，跳上快船，顺流向西北漂行。

此艄公三十多岁年纪，言语沟通，李白知他是个粗通文墨之人。

苎萝山终于在望，这是座自西北向东南方向延伸的山，直至碰着浦阳江水。这山西北低矮，东南成一座独立的小包，艄公说，西施的出生地就在山包西北一角的苎萝村。山包越来越近，但见山上林木葱茏，仔细听，那百鸟欢歌之声越来越清晰。船眨眼就行到山包跟前，但见这里大石林立，江水流来，到此拐个弯，向北流去。李白看到那块浣纱石了，上面刻着“浣纱”两个朱砂大字，那便是王右军的真迹。一次次地洪水冲刷，使这儿变得特别深，对岸水流平缓的地方，长着大片荷花，在微风中招招摇摇，煞是迷人。太白仿佛看到当年的西施和她的伙伴，沿着山脚小路，一路欢笑着，来到这里的江边，浣洗纱布纱衣。那水好清好绿啊，不断欢吻着山石。

“这里的人美，景也美，每次送游人到此，都仿佛看到西施和姐妹们正在这里浣纱。”艄公情不自禁地说。

“真想不出，西施到底有多美。”李白沉吟。

“那还用说，古往今来属第一，比对面的荷花还要美，你们读书人叫什么‘清纯’，对，就是又清既纯，不施脂粉也会让吴宫里的众多宫娥黯然失色。不然勾践何以选她送给吴王，夫差何以一见就给她建馆娃宫。”

“你说说看，当初勾践找到西施，晓以大义，让她去吴国，拯救越国，西施离开这里时，心理和感情会是怎样的呢？”

“许多游客都问过这个问题——心情当然一定很复杂，谁没有儿女情长？但为了国家命运，走出这里时，尽管会有所沉吟，表情一定很庄严。”

“说的不错。那么走进吴宫时呢？神态又当若何？”

“那还用说，光彩照人，立刻就把吴王迷倒了，她扬蛾眉，移莲步，袅娜漂逸，如神仙一般，贵不可言，高不可攀。”艄公说到这，沉吟一下，“可惜，迷乱了夫差，帮越国打败了吴国，她却不知所踪，再也没有回到这里来。”

听着艄公轻叹，李白幽幽然，诗已出口：

西施越溪女，

出自苎萝山。

秀色掩今古，

荷花羞玉颜。

浣纱弄碧水，

自与清波闲。

皓齿信难开，

沉吟碧云间。

勾践征绝艳，

扬蛾入吴关。

提携绾娃官，

杳渺讵可攀。

一破夫差国，

千秋竟不还。

“你原来是诗人！好好，这诗作的好。我大唐以诗赋取仕，兄弟前途不可限量啊！”

李白笑笑，让艄公把船靠了岸，弃舟登岸，沿着西施当年与姐妹们走过的山脚小路，向山包西北方向的苎萝村走去，希望能在那里看到胡紫阳，可大失所望，只好返回。信步走到浣纱石前，细细端详大石上那两个朱砂大字，点划如金钩，不禁伸手摸了又摸，仿若看到王右军当年在此大石上挥笔作书的情景。这个书法大家，潇洒至极，想当初，他在山阴遇到一个道士，那道士养了一群大白鹅，右军爱鹅成癖，一见喜欢极了，一时无法走开。正在抄写《道德经》的道士知他爱鹅，说：“这样吧，你替我把《道德经》抄完，我就把它们送给你。”右军点头，欣然提笔，那字写的真是出神入化，道士笑眯眯的暗自点头，可《道德经》太长，道士只好暂时离开，去办别的事了。右军写完，把纸笔摆好，弯腰抓鹅，一只一只装好，也不和道士告别，径直走回家去。呵呵，成大事者不计小节，大人物心路岂是一般人所能探解！哦，这可爱的王右军——太白感叹着，感叹着，不知不觉，就将这感叹酿作了诗：

右军本清真，

潇洒出风尘。

山阴过羽客，

爱此好鹅宾。

扫素写道经，

笔精妙入神。

书罢笼鹅去，

何曾别主人。

“山阴过羽客……胡紫阳道士，你现在到底在哪里呢？我太白离开蜀地，连你都找不到，还何谈遍谒王公大臣，扬名天下，佐皇极，济苍生呢？”太白想到此，把周围看了又看，便快步向泊船的地方走去。

有诗曰：

佳山俊地苦寻踪，

一路尽将诗成胸。

他日若话其中苦，

半是笑谈半是情。

不知太白还将寻踪何处，有何遭际，请看下回。

【著后手记】

本回所录太白两首诗，原题分别为《西施》和《王右军》。虽实有其事，然细节为作者添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