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夏罗和平日里一样,天刚蒙蒙亮就起床了。
走到外面,他看到安伯已经在了,埃德蒙神父则刚从自己房间里走出来。
“你们过来。”神父的语气和往常一样严肃。
三人先进行晨间祷告,这是每天雷打不动的必做功课。
“至高无上的创世之神啊……”
埃德蒙神父闭上眼睛,双拳紧握在胸前,喃喃低语。
夏罗却感觉有点集中不起精神,他偷偷睁开瞄了一下神父,发现神父的脸色平静,显然并没有发现他昨天晚归的事情。
他又看了看只比自己大三岁的安伯。
安伯的长相十分奇特,他虽然浓眉大眼,但整张脸是往里凹进去的,鼻尖几乎与额头齐平,就像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
这让他看上去不光丑陋,甚至有些可怕。
光是从这张脸上,就能看出这个少年的智力有些不太正常,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由于小时候大脑受过伤,安伯的说话和行为都比较怪异,往往出人意料,令人费解。
虽然疯疯癫癫,但他祷告的时候却十分虔诚,紧闭双眼,专心致志。
很快祷告完毕,这时门外一阵喧闹,棺材店老板指挥两名伙计送棺材来了。
薄皮棺材被放在一辆推车上,上面用厚厚的黑布盖住。
石碑镇上的镇民最忌讳这种东西,要是不盖起来,经过镇子时,他们会用西红柿和鸡蛋表达内心真诚的问候。
虽然盖得严严实实,但很多人还是知道车上运的是什么,一群孩子跟在车后,又笑又跳,开心得就像过节。
只要有热闹可看,小孩们才不管什么晦气不晦气。
见棺材已经运到,夏罗正想走出去,突然发现安伯正对自己拼命眨着眼。
安伯的表情很古怪,一边眨眼,一边捂嘴偷笑,好像有什么让他特别开心的事。
“干什么?嬉皮笑脸的!”埃德蒙神父沉下脸。
安伯收敛了一些,但还是朝杂物间方向不停努着嘴。
夏罗犹豫了一下,见戴斯的棺材还没拉到门口,便飞快地穿过走廊。
推开杂物间房门的那一刹,他简直惊呆了。
屋子里只剩一张桌子,那外乡男子的尸首已无影无踪。
安伯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兴高采烈地说道:
“一大早我就来看过啦!人呢?被你藏哪儿了?”
“你昨晚给他做清理工作了么?”
听到动静的神父也来到了门口。
“是的,做完我就去睡了。”
夏罗感觉自己的大脑有些混乱。
“你确定那人已经死了么?”埃德蒙神父问。
夏罗吃惊地看了他一眼:“当……当然。”
他能够百分百确定,毕竟这是他的专业领域。
神父点点头,蹲下身子,观察了一下地面。
但地上并没有什么异样。
“东西送到啦!怎么也没个人出来?不会还在睡觉吧?”
戴斯在外面不满地叫嚷,见没人回应,对两名伙计挥手说道:“快,抓紧时间抬进去!”
棺材店一般并不负责搬运遗体,但他们会将棺材抬到遗体所在的房间,算是附加服务。
埃德蒙神父思忖片刻,走出杂物间,在走廊上伸手拦住了两名伙计。
“不用抬进去了,就放在门外好了!”
戴斯跟在后面,看着神父,眼珠骨碌碌地转着:
“怎么?以后都不用抬进去了么?”
“是的,以后都不用抬进去了。”埃德蒙神父说:“我们自己来。”
“那也挺好。”戴斯嘟囔着,从斜挎在肩上的布袋中拿出记账本,请神父在上面签了字。
戴斯看了看杂物间的门,像是很好奇门后面到底有什么,但神父出来时将门关上了,他看了半天也没有任何发现。
“那我们就走了!愿死者安息!”他说。
“愿诸神赐福我们!”埃德蒙神父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等戴斯和两名伙计一走,他快步走进杂物间。
“你们两个去把棺材抬进来,夏罗,进来后把门拴上。”
神父的语调虽然很平和,但语速却比平时快了一些。
安伯依然不停傻笑,好像觉得整件事情都挺好玩。
两人抬来棺材,埃德蒙神父亲自将棺材盖打开。
夏罗和安伯随便找了点东西放进去,因为埋葬空棺材在当地是一种禁忌。
“锤子递给我。”神父拿来几枚长长的铁钉,几下就把棺材盖子牢牢钉死。
平时这种事情他并不会亲自动手。
就在这时,杂物房的门突然被人敲得“砰砰”直响,夏罗只觉得心头一跳。
“神父,还有个事情……”
棺材店老板不知怎么又折返了回来。
埃德蒙神父沉默了一会。
“离开这里!”他突然开口说道,声音很大,把狭小的空间震得嗡嗡作响。
“这具尸体被诅咒了,你们赶紧离开教堂,以免厄运缠身,快走!”
门外寂静无声,夏罗能够想象戴斯目瞪口呆的模样。
“这事情很严重么?”他低声问道。
“先把棺材埋掉,晚一点我再找你。”埃德蒙神父说,脸色一如往常。
三人把棺材埋在教堂后面的空地中,几个无所事事的闲汉探头探脑想要来看热闹,神父毫不客气地把他们全赶走了。
“晚饭后到楼上来找我。”忙完之后,他对夏罗说道。
“那我呢?”安伯凑上前问。
“你不用来。”神父的回答很直接。
安伯“哦”了一声,好像有些失望,但是等神父一走,他又高兴了起来。
“你看这个。”
他神秘兮兮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紧紧攥在手心。
“是什么?”夏罗问道。
安伯摊开手,是一块椭圆形的小石头,只有指甲盖大小,黑色的石头很光滑,表面有一道殷红的纹路,看上去就像鲜血。
“刚才我在墓地捡到的,好不好看?”安伯带着期盼的表情问道。
夏罗点点头,凝视着那块石头,上面的“血丝”仿佛在流动。
那已经不光是好看了,而是有一种说不清的魔力,十分吸引人。
“给我看看。”他摊开手掌。
安伯倏地缩回手,好像怕他抢了自己的宝贝。
但是想了一会儿,他还是将石头递了过来,很大方地说道:
“算了!就送给你吧!”
“送给我?”
夏罗有些吃惊:“你捡到的,为什么要送给我?”
安伯咧嘴一笑:“因为你可能就要死了!”
夏罗哭笑不得,这家伙又开始说胡话了。
幸好这些话是对自己说的,要是对别人,只怕对方的拳头已招呼到他的脸上。
安伯虽然个子很大,打架却一点也不拿手,小时候别的孩子打他,他只会抱紧脑袋蹲在地上,性格懦弱得很。
夏罗正好相反,虽然瘸了一条腿,但每次都是他挥舞着拳头把其他小孩赶跑。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安伯见到他脸上的表情,结结巴巴地解释道:“这是茱莉说的。”
茱莉是安伯想象出来的一个人,就住在他的脑子里。
很多小孩都会想象自己有一个看不见的玩伴,但安伯已经十八岁了,这样就显得很可笑。
“茱莉说你可能就要死了,我觉得这是一个……一个……那怎么说来着?对!预言!这是一个预言。”
“她还说了什么?”夏罗对茱莉的预言没什么兴趣,漫不经心地问。
安伯叹了口气,有些同情地看着他。
“她还说,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人,这种孤独是天生的,你没有办法改变。” 22302/108504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