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裁缝铺子（2）——为什么是熊猫？

阿克米眼里的火焰还在，但是焰心陡地停止了跳动，变得无比静止而幽深：“你为什么这么猜？”

“阿布老师今早写了枫叶字条告诉你不必起早来商店广场。可‘纯黄白鬼伞’上出现门的时候，你也出现在这里，太巧了。我怀疑你是计算好的，所以才会踩点过来。”

“哦？你当时不也正巧在这里？你怎么不说自己踩点？”

“我是真的巧遇。你却居然会留心我这个路人甲捡石子往蘑菇上投，说明当时你的注意力在关注它。”

阿克米眸光转动。叫雪凝新奇的是，有那么恍惚的一刹那，她在那幽黛色的漂亮眸子里，瞧见了一丝他5岁时那般孩子气的慧黠：

“那不一定。”他说，抱起双臂，“谁会没事关注毒蘑菇？更合理的情况不是我的注意力在关注你吗？”

“商店广场上那么多同学，我有什么好关注的？”雪凝像扇走一个笑话一样扇手。

阿克米指指她的脸。

雪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脸上还有几道花脸猫儿一样淡淡的红痕没消呢，而阿克米的确拥有鹰的——啊不——皮皮虾的视力，远远瞧见多望几眼也不奇怪。

“好吧。”雪凝挠头，挥舞言之球棒，把这个话题挥走，“总之你最好3个月内搞定你的研究，否则不向校方告知这个隐患，我总觉得良心不安。”3个月内搞不定，说不定我都找出方法把你给KO了，到时也由不得你说“不”啦，呼呼呼！

“既然你能清晰地瞧见‘门’，要不要一起研究？”

雪凝差点左脚绊到右脚。

虽说经过开学以来同班一段时间的适应，她现在多多少少能做到跟阿克米像此刻这样偶尔面对面地正常对话了，可雪凝不认为自己的演技经得起与这“邪恶版福尔摩斯”更多的接触。

“我暂时还没熟悉课程和校园的环境，”她尽量礼貌地说，“开展高深的研究课题力有不逮。”

阿克米歪头打量她，又是那宛若研究美术馆的石膏像一样的神色，万幸，他没坚持。

“那至少允许我完成刚刚我跟阿布老师的承诺？”

怎么又回到原点了？

不得不承认，阿克米的认路水平堪比北斗导航，几分钟后，他们就来到了“牛肝菌2号裁缝铺子”……的斜对面。

“裁缝铺子在这边。”雪凝开口讲了两人一路行来的第一句话，因为她发现阿克米一头往裁缝铺子斜对面的蘑菇里走。

导航精确度失误了吗？

“我要在这里先买点东西。”阿克米抬手指了指头顶上方的蘑菇店招。雪凝一瞅，原来是自己光顾过的“白蘑5号文具商店”。

“那我先进裁缝铺子啦。”雪凝很高兴，她巴不得独自购物。

“不行。你先过来。”

“我去过那家店了。”

“那就等我一会。”

“为什么？”

阿克米已经进蘑菇了。

雪凝：“……”

雪凝抱着膝盖坐在巨型牛肝菌香喷喷的蘑菇柄下，一边从书包里找出一本刚买的新书来读（《怎样辨别成精的植物》），一边纳闷：这么美味撩人个头大的牛肝菌，为什么学校的厨房不直接给炖了，而要改造成商店让路过的人肚子咕咕叫呢？

不过很快，她的心思就沉浸在了书中。

文具商店附近人来人往，裁缝铺子更是女孩们的天堂。好多同学路过这里，瞧见一个身穿雪白裙袍的姑娘抱腿倚坐在蘑菇脚下专心致志地看书，好奇地朝她张望。她的东方面孔让即使没见过她的人，也第一时间猜到她是谁。雪凝却是发扬了她一看书就忘我的悠久传统，一概浑然不觉。

她正读到“……绿色魔法的群龙无首导致当代的植物成精现象越来越有别于古老的规律……”时，“扑噜噜”，一小块什么东西落到她展开在膝的书页上。

是一块圆滚滚的、黑白两色的熊猫形小橡皮。

雪凝抬起眸来，阿克米站在她的面前。

雪凝起身掸袍子：“这块橡皮是？”

“你的钥匙扣，拿出来。”

“？”雪凝把钥匙扣取出来，抱着几分期待，“你打算把五环绳结收回吗？”

“想得美。”阿克米三下五除二把她马马虎虎地系在钥匙扣上、还绑了块不伦不类的方方大橡皮的五环绳结解下，把那块橡皮抛给她，把熊猫橡皮绑上去，重新穿进钥匙扣圈里打了个结，扔回给她。

雪凝瞅瞅自己手中的方方大橡皮，又瞅瞅用她难以理解的绳结技术绑在五环绳结上、足以充当以假乱真的“钥匙挂坠”的精致的熊猫橡皮，心想这家伙是不是有洁癖？看不惯他伟大的五环绳结与普通的5铜币橡皮组合在一起？

然而雪凝当初把橡皮绑在五环绳结上的初衷其实是：阿克米已经扔过她的橡皮两次，她希望把橡皮跟阿克米的绳结绑一块，会令他下一回扔不出手而已。

可这样的小心思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唉！雪凝只好问：“为什么是熊猫？”

“既然你没过去选，我随便拿的，是你们星庭的国宝？或者你喜欢小鹿还是龙猫？可以回去换。”

“我喜欢长得威武的猛兽，还有虎鲸。”雪凝说，“不过熊猫也挺好。谢谢你。”

在这个视角，可以看清阿克米黛色的眼睛里反射的钻石般的阳光。他语调无起无伏：“你喜欢的动物真是……与众不同。”

“是吗？这块橡皮多少钱？”

“一块橡皮能有多少钱？”阿克米示意她往裁缝铺子里走。

雪凝扔给他一块1克金币。

阿克米用食指和中指拈住那枚金币，相当莫名其妙：“你当这是金子做的橡皮？”

“那是多少钱？”

“……”

“你等等我去那边店里瞧下价格。”

不等阿克米750的运动能力发挥任何拦截作用，雪凝一个急旋加飞退，融入了草地上的人流里，很快跑进了文具商店。

看完动物橡皮的价目跑出来的时候，她发现阿克米抱着胳膊斜倚在“牛肝菌2号”的伞柄上。从旁观者的角度，她这才“哎呀！”意识到在这个位置等人有多显眼——几乎路过的人都会张望一眼，而鉴于那可是阿克米本尊，许多女孩子张望一眼之后，就再也挪不开眼也迈不动步了，裁缝铺子附近出现了人流拥塞。

她想到自己穿了一身显眼的白袍，刚才在那个位置坐了半天看书……这也罢了，她只是个小人物。可是经历过前段时间的“恶作剧事件潮”之后，她意识到，在这么扎眼的地方，跟阿克米旁若无人地说话不像是个好主意。

雪凝走到裁缝铺子门前，目不斜视地咳嗽了一声，眼角余光里，他瞧见阿克米直起身往这边走来。

跟聪明人打交道的确轻松得出奇。雪凝不得不承认。真可惜这个聪明人是个危险分子。

迈步踏进牛肝菌2号的大门，雪凝才“嗵”地明白为何先前阿克米要求她必须等他一起进门。

——任何不一起进门的人，都会被这家店的构造给坑到星球两端的！

有谁见过一家商业店铺，进门后遍目所及，到处伸手不见五指的？

这是商店广场里唯一一家裁缝屋和服装店，可是，进门处既瞧不见裁缝，也瞧不见服装，亦不见任何琳琅满目的商品展示。雪凝身周，是朦朦的、奶白色的浓雾，要不是半米开外阿克米的肩膀在雾中若隐若现，她还以为阿克米是不是使了个什么陷阱把她坑进了异次元。

“欢迎，欢迎新客人光临。”一个仿佛糯雨中的蝉声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每一个方向传来，浓雾中出现一双浅浅的银色眼睛。

“您是我的铺子的第两百万零一百一十七位客人，”银眼睛从浓雾的深处凝视雪凝，“……啊，是位人类小姑娘……我是雾精银魂。无论人类、妖精、小狐狸、鲜花还是山风，只要懂得衣饰之美，都会在我的店里找到合适的服装的……那么，小姑娘，你是一个人前来，还是……啊，这位少年说你是他的同伴，那么，两位，请，出发吧……”

蝉声息止，浅银色的眼睛也不见了。雪凝感到脚下的地面一震，仿佛一节火车车厢突然开动似的，地面带着她“轰隆隆”地向前驶去。

白雾飞快地消散。她果然在一节酷似火车车厢的密闭空间里，只是窗户仍是奶白的，瞧不见外面。

雪凝发现阿克米也在车厢里，脱口问：“你什么时候跟它说话的？”她方才明明没有听到阿克米说话，为什么那双银眼睛说阿克米讲他们是同来的？

“雾精银魂能同时跟一千零一个人说话而互不干扰。”阿克米倚在窗户上，“刚才它跟你讲话的时候，也在同时跟我讲话。”

“哇哦。雾……也能成精？”

“不成精就成魔。”

“哈？”

阿克米瞧着对面的窗户，没再开口。

雪凝走到他前面两步远的地方，展开小手，递给他一枚2克的银币。这是她刚刚在文具商店确认的动物橡皮的价格。

阿克米没动静。

雪凝只好以闪电的手速一把将银币塞进了他的袍子口袋里，然后极速退到车厢的另一边。

谢天谢地，不知是出于矜持还是风度还是纯粹嫌牵扯麻烦，阿克米没把银币扔回给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