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1626

《启明1626》

第67章马价银名不副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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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翌日那株歪脖子树当真被砍下制成木材送往了文华殿时,启明正掰着手指数落朱由校,「宿主,你看看你,穿越过来都三个多月了,一件正经事都没办成,照这么下去,你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当回你的大明星呢。」

朱由校正拿着一把鲁班营造尺测量木料,「什么叫‘一件正经事没办成’啊?我这办得不都是正经事吗?」

启明痛心疾首,「真的要我把话挑明吗?我给宿主你罗列一下啊,从你穿越过来开始,你做的

「调和袁崇焕和毛文龙的矛盾,尚未成功;消弭关宁军内部矛盾,尚未成功;为关宁军筹募军饷,尚未成功;发挥苏杭织造局的作用,尚未成功;通过徐光启等西法党联系西方传教士,发扬西学,尚未成功……」

「……前面这些事没有做成也就罢了,现在宿主你又要整改太仆寺,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不靠谱啊,宿主你不会是当皇帝当得上瘾了,压根就不想回现代了罢……」

朱由校举起手中的鲁班尺,往启明的丸子头上轻轻一压,「嗳,你看看这明朝木匠所用的工具尺,为何这上头没有明确的数字刻度,而是用文字间隔出这一小格一小格的呢?」

启明瞪了朱由校一眼,一面伸手整理自己的丸子头,一面尽职尽责地科普道,「因为古代的堪舆营造最讲究风水,这尺子上的文字,是专门用来避凶取吉的。」

「这鲁班尺分为上下两层,上面的一层叫作‘门公尺’,下面的一层叫作‘丁兰尺’,门公尺专门用来建造阳宅,丈量活人的房屋,而丁兰尺则专门用作建造坟墓,制作神龛木像、祖先牌位。」

「这上面的文字,是以财、病、离、义、官、劫、害、本八字为一个循环,在每一个字底下,又区分为四小字,来区分吉凶意义。」

「譬如,这‘财’下有‘财德’、‘宝库’、‘六合’、‘进禄’四格,‘义’下有‘添丁’、‘益利’、‘贵子’、‘大吉’四格,‘官’下有‘顺科’、‘横财‘、‘进益’、‘富贵’四格,‘本’下有‘财至’、‘登科’、‘进宝’、‘兴旺’四格等等。」

「一般而言,古人认为这八字中财、义、官、本所在的尺寸为吉利,另外四字所在的尺寸表示不吉利,但在实际应用中,鲁班尺的八个字各有所宜。」

「譬如,‘义’字门可安在大门上,但不宜安在廊门上,‘官’字门适宜安在官府衙门,却不宜安于一般百姓家的大门,‘病’字门不宜安在大门上,但安于厕所反而能逢凶化吉。」

「通常情况下,长度单位是有‘进位制’的,比如,一市尺等于十寸,一寸等于十分,根据后世对鲁班尺这一文物的测量,这一柄鲁班尺长约四十六厘米,而鲁班尺本身却不具备‘进位制’,因而它虽以‘尺’为名,但更像是一种长度对照表。」

朱由校道,「那这可真是一件咄咄怪事,中国古代的建筑如此精妙,却发明不出一把现代意义上的刻度尺,你说,这算不算是一种制度性落后呢?」

启明摇着头道,「不,不,不能这么说,其实除了这鲁班尺,大明还有另外三种尺子,一是裁衣用的钞尺,二是营造时用的曲尺,三是量地时用的宝源局铜尺。」

「要是单论造房子,宿主你可以仔细看一看后世被收作文物的嘉靖牙尺,这是大明官方法定的营造尺标准,其尺不但所刻线纹精密,且正背两面皆镶入尺星以示分寸,分度十分精确,跟现代的刻度尺已然相差无几。」

「鲁班尺之所以会成为古代建筑中的辅助工具,是因为它非常符合古代房屋门户家具的尺度标准,譬如古代风水学中就规定了,这单扇门宜开‘二尺八寸’为吉门,双扇门宜开‘四尺三寸八分’为财门。」

「由于有这样的讲究,这尺寸便是一分一厘都不能有偏差的,因此工匠用营造尺丈量完毕后,还要用鲁班尺再重新确认一遍,保证这长度落在代表吉利的那一格子内,这才算是万无一失。」

朱由校点头道,「是啊,那我之前和现在做的事,就是在保证这‘万无一失’。」

启明歪着小脑袋,大眼睛扑闪扑闪,一脸不解。

朱由校接着解释道,「我以前在现代演戏的时候啊,这每一部剧开拍之前,剧组都会举行一场开机仪式,通常是先将摄影机用红布盖住,供奉关帝,摆放香炉,由剧组主创依次上香拜神之后,才能掀开机器上的红布,宣布开机。」

「这种仪式其实是八十年代的时候,从港台导演那里流传过来的一种风气,以前呢,港台的影视体系比内地成熟,内地演员跟着遵从这种不成文的规定,那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渐渐地,渐渐地,内地影视圈发展起来了,逐渐变成港台导演北上捞金了,但是这开机前上香拜神的规定,却没有因为内地的影视市场超过港台而跟着取消。」

「我后来发现,这种开机仪式的本质,就跟古人造房子一定要用‘鲁班尺’一样,虽然拜神上香之后不一定能保证这部戏的拍摄能一直顺利进行,但是如果开机之前没有上香,这拍摄中间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剧组里则一定会有人觉得出这岔子是因为一开始没有拜神。」

「所以,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当务之急,就是把我自己打造成这样的‘神’,最直接最简单的方法,便是制造一场军事胜利,以此增强我在朝廷内外的话语份量。」

启明道,「宿主,你现在的话份量还不够重吗?」

朱由校斩钉截铁地回道,「不够!你作为系统小助手,在这方面一点儿意识都没有吗?你这样还怎么给我这个宿主提供合理建议?」

「瞧瞧前两次的事情,我想从苏杭织造局里挪用我自己裁衣服的钱,魏忠贤竟敢借此事发难,想趁机冤杀‘东林七贤’,我从内廷派我自己的心腹宦官去辽东,原本隶属于阉党的内阁竟敢联名反对,这像是很把我的话当回事儿的样子吗?」

「比起明神宗能到处往全国各地派遣矿税使,重用朝野都不看好的熊廷弼,我实在是差得太远了,不过这也怪不得那些朝臣,明神宗再如何摆烂,起码打出了‘万历三大征’,他有任性的本钱,而我没有。」

启明插嘴道,「可这不是宿主你的问题啊,历史上明熹宗本尊收到的也都是一样的反应。」

朱由校看着手中的鲁班尺道,「自从明熹宗登基之后,辽东就节节败退,每一次都以惨败告终,即使这里面有党争、有缺饷的缘故,但明熹宗他自己,也终归有他不可推卸的责任罢?」

「这打不赢仗,说什么都是没用的,故而历史上明熹宗一见袁崇焕打赢了宁远之战就忙着给他加官进爵,连觉华岛被屠都不再计较了,这不全是因为袁崇焕特别会吹牛,而是明熹宗确实需要这一场胜利来给他增光添彩。」

「我想好了,只要在我的指挥下,能再打一次有重大进展的实质性胜仗,狠狠地挫一挫满清的锐气,把关宁军这个一直花钱似流水的财政大窟窿给堵上,再把余下的钱用来培养我自己的京营私军,那么往后的改革,不就水到渠成了吗?」

启明嘟囔道,「宿主,这差不多的计划,我怎么感觉之前就听你说过不止一回。」

朱由校道,「这回我有把握,咳,我问你一个问题啊,历史上的努尔哈赤是什么时候去世的?皇太极又是什么时候正式登基的?」

启明回答道,「努尔哈赤去世的时间,是天启六年八月十一日未时,皇太极正式登基的时间,是天启六年九月一日。」

朱由校笑着道,「看出漏洞在哪里了吗?努尔哈赤去世,和皇太极登基这两个关键时间点之间相差了二十天。」

「而这后世史书,对从天启六年八月十一日,到天启六年九月一日这整整二十天的记载近乎空白——至少我了解到的是近乎空白,否则后世清宫剧盛行的时候,光四大贝勒之间扯头花拉辫子就能拍上好几部片。」

「但目前为止,普通观众所熟悉的,只有‘四大贝勒联合逼迫大福晋阿巴亥殉葬’这一个梗,这四个手握兵权的壮年男人,逼迫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柔弱女子殉葬,竟然要花上二十天的时间,你觉得这正常吗?」

「所以我笃定,这皇太极登基,绝非像史书上写得那样举重若轻,他们八旗内部,肯定有过一场不为人知的分裂,只是皇太极的动作实在太快,还没等这分裂彻底进化成决裂,他就将八旗重新整合完毕了。」

「但话又说回来了,努尔哈赤的儿子们,哪一个不想继承后金汗位呢?在这样巨大的利益面前,纵使皇太极再有能力,他也无法完全阻止努尔哈赤死后,八旗各旗主对汗位的私欲。」

启明赞同道,「宿主你的判断并没有错,虽然满清自己编撰的史料里,把四大贝勒共同推举皇太极为大汗这件事描述得极其轻描淡写。」

「但是后来顺治皇帝将多尔衮及其母阿巴亥逐出太庙时,其诏书中有一句,说多尔衮‘又亲到皇宫院内,以为太宗文皇帝之位原系夺立,以挟制皇上、侍臣’,可见皇太极当年继承后金汗位,原本并非众望所归,而是八旗内部妥协折中后的结果。」

朱由校接着分析道,「历史上的大明没能在他们爱新觉罗氏内部争权夺利的这二十天内进攻沈阳,是因为情报渠道不畅,努尔哈赤在天启三年后闭关锁国,在辽东境内大搞屠杀,使得大明几乎没有任何往后金国中安插间谍的可能。」

「可我一来,情况就不一样了,只要我能在八月之前凑够足够的军饷,令关宁军在努尔哈赤死后迅速出战,直取沈阳,必能一击必中,打得鞑子一个措手不及,我就不信,在内忧外患之下,他们爱新觉罗氏仍然能像历史上那样和睦相处,亲密无间。」

「关宁军一个月的军饷是四十五万,上一次的军饷,是后宫掏了二十万,前朝靠赃赎、捐纳、助工凑齐了剩下的二十五万,我算了一下,从现在到八月份,大约需要一百八十万才能维持关宁军的日常开支。」

「既然先前苏杭织造已挪了一百万上来,那就还需要八十万,先前我跟内阁议政的时候,把朝廷几个部门翻来覆去地仔细扒拉了一遍,我发现,眼下能出得起这八十万的,就只剩下太仆寺了,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启明犹豫了一会儿,道,「也对,也不对,我先说这‘对’的这一部分啊,按照史料记载,在晚明,太仆寺每年的实际财政收入,从正德八年的近十八万两,增至隆庆初年的七十八万两,隆、万之际降至四十万两,万历朝之后则保持在五、六十万两左右。」

「除此之外,太仆寺还修建了常盈库,专门用来储备马价银,到了天启、崇祯两朝,常盈库已然成为了全国的公用银仓,不仅九边边镇连年奏讨,连户部、工部、兵部三部也是连年拆借,且各方皆是有借无还。」

「崇祯皇帝登基之后,曾经核查过户部、工部、兵部三部的财政状况,发现这三部已然倒欠了太仆寺一千三百万两银子,并且根本没有偿还的打算和能力。」

「从这个角度来说,宿主你现在仅仅想向太仆寺借支八十万两银子,已经属于是手下留情了,太仆寺肯定是会借给你的,毕竟债多人不愁嘛。」

朱由校点头道,「这我懂,借钱之后,这欠钱的人就成了大爷,反正太仆寺已经成了一堆部门的孙子,它肯定不在乎再多一个大爷,那‘不对’的那部分是什么呢?」

启明回道,「太仆寺和苏杭织造不同,苏杭织造的银子,本来就是用来给皇室裁衣服的,你自己省下新衣服不裁,那也妨碍不着什么。」

「可这太仆寺的银子,原本是用来买马的,倘或各个部门都向太仆寺借钱,使得马价银动用一空,那么大明便有无马可用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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