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莞解释失败,心中无奈万分,心事重重地往静心壁走去。
分明是有人在引邬南孛做违禁之事,可安道几就是不肯信。成见是山,如今她也算是看明白了。
静心壁是北院一处极其陡峭的山壁,立于其下会有一种压迫感,因此专门用来罚跪反省。
陆莞远远便看到邬南孛像座碑一样直挺挺地跪在那里,风自他的背部呼啸而过,百折不屈的脊背便显露得一清二楚。
他的面容被两鬓纷乱的碎发掩盖,她只能看到一截苍白陡翘的鼻梁,那样子好不凄惨。
陆莞走过去,迎面便是一阵冷风,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然后扑通跪在了他边上。
邬南孛对她的到来并没有什么反应,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陆莞心中有些郁结,话中不禁带了几分怨意:“你怎么不好奇我因何来此。”
他依旧没什么反应。
“我是因为你!我方才为你解释过了,但是师父不肯信,说我出言不逊,罚我来此思过!”
“你不该管我。”邬南孛轻声道。
师父不喜欢他,他心中清楚得很,若她多次因自己顶撞师父,迟早也要惹师父厌烦。
“邬南孛!”
“我是你师兄。”
“邬师兄,”陆莞咬牙切齿,“你知道我最气什么吗?师父不分青红皂白罚我,我没多生气,我最气的是你!”
邬南孛心中一沉,有如一把铁锥直直坠入其中,却依旧是云淡风轻无所谓的模样:“那便离我远点。”
陆莞簌地站起来:“你以为我在气什么我气的是你遇到事情,不会想着来找我帮忙解释,气的是你只会逃避不敢面对我!”
邬南孛眸间闪烁,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还能怎么想,他怎么敢有所期望?
说完此话,陆莞才想起自己前不久才扬言不再扰他,稍稍平息怨气,沉声道:“是不是因为我说了不再扰你,你便当真了,也不想来扰我,就要和我划清界限,也不想来找我了?”
“那也是气话,我就是在气你只会躲我,不会找我解决事情。”陆莞耐心解释道。
“我找过。”
听到这话,陆莞懵了,他找过她?怎么可能?
……等等,若真回忆起来,他倒还真有主动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就是曾氏客栈的那次。
那居然不是偶然?
那个晚上,她还自作聪明,对他关上了门……陆莞顿时愧疚到头皮发麻。
“对不起,我还以为你厌烦我,一定不希望见到我,所以才躲你的……那,那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解药。”
解药?陆莞一惊,这下是真的羞愧到连看都不敢看他了。她怎么能把这事给忘了!
“抱歉……要是有解药,我早就,给你了……”
“不过你放心!以我现在对减益术的控制,缓和蛊毒还是能做到的!”陆莞信誓旦旦,“下次月圆,我一定守着你,哪里都不去,以后都不会再让你难受了。”
“事情是我做的,我保证会负责到底,直到有一天,我们找到解开蛊毒的办法。”
“你也不必再对我灰心,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只要是你的事,我都会帮忙!”
“好啊,静心壁前也如此喧哗,陆莞,你是真的没有一点体统。”
陆莞顿时吃瘪,灰溜溜地转身面向他:“师父……你怎么来了……”
安道几哼了一声。
他确实被陆莞咄咄逼人的态度气到了,但等回到院中静下心来,便发现她说的倒也没错。
他确实反感邬南孛拿走了儿子的灵丹,受故人之托才不得不带他回了修院。
可不喜一个人,不该成为冤枉他的理由。
听了陆莞的解释,此事确实古怪。
“邬南孛,我问你,你为何会出现在禁书附近?”
“前段时间,弟子梦见了一本叫《陆氏剑法》的书籍,便去藏书阁借阅,那本禁书,正是从此书边上掉落。”
“这事我可以作证!何师兄也可以!”陆莞怕安道几不信,忍不住插嘴补充了两句,却被安道几扫了一眼,连忙紧了紧嘴。
“黄粱术……”安道几眉头紧锁,“传说中,这是疆月的秘法。”
疆月?陆莞愣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疆月是魔教的氏族。
“黄梁术可控梦千里之外,此事怕是难查了。”安道几沉声道,“但控梦也不是说控就控,施法者定曾与你多次接触过。”
“那人控了你的梦,定会来找你,也只有那时,才能真相大白吧。”安道几说着便要离开,“你自己多加留意。”
等安道几走后,陆莞松了口气,却见邬南孛还跪在原地,不解:“你还跪着作甚,师父已经知道错怪你了。”江南小说网首发l https://www. https://m.
邬南孛神色难堪,身子稍稍挪了一挪,再次僵住:“你先走。”
他脚筋已断双膝已麻哪里起得了身?
陆莞看出他的窘迫,过去搀住他,将他扶到了轮椅上,一路推着他走回茅庐。
想到他在静心壁前跪了两日,一定是又渴又饿,陆莞便走到他的小厨房,打算做点什么,帮他填个肚子。
然而他的厨房中只有一些米。拼拼凑凑,顶多能做碗甜粥。
生火的过程中,陆莞发现他院中还有几株野菜,便就地取材,全都切碎了倒在锅里。
看着炊烟在他眼前升起,听着厨房传出叮当的声响,邬南孛有些恍惚,这一幕明明就在眼前,他却觉得异常遥远。
恍若隔世,大概便是这种感觉。
寻常人家的烟火,终是落到了他的灶前。
他坐在桌前,开始了一种久违的静候,心中升起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这一幕陌生到有些古怪,他不敢细想,只是看着她前后忙碌。
这是陆莞做过的最烂的一顿饭,她自己都觉得难以下咽。
“你先喝两口垫垫肚子,我去山下买些吃食。”陆莞说着便下山去了。
此时恰好是正午,山下的食馆已是人满为患,陆莞极尽目力在一片乌泱泱的饭桌前,寻找一个可以点菜的空位。
安宁静的一身紫衣在一众素衣中尤为显眼,陆莞找空位未果,却看到了她,心下暗喜,想着有熟人,可以帮忙点个菜,兴冲冲地便过去了。
然而往前走了几步,陆莞才发现情况不对:她怎么就只看到了安宁静,却看不到安宁静边上,站的是何人呢?
陆莞人已经走到了他的跟前,早就被他看到,一时四目相对。
那是双鹿一样的眼睛,只一眼,她便迅速认了出来。
祁明……想不到她与竹马男主的见面,竟是场偶然。
祁明双目微瞪,视线如同吸磁石一样紧紧地落在她身上,嘴角颤动,而后雀然脱口:“小莞!”
“莞莞!”安宁静也看到了她,铃铛一样的嗓音盖过了祁明的声音。
这一声呼唤把陆莞从不知如何开场甚至离场的尴尬中拉出,陆莞回过神,看向安宁静,重新打量二人。
“宁宁师姐,这是怎么了?”
安宁静和祁明之间,碎了一地的盘子。安宁静身后还围着几个师兄弟,而祁明则站在她的斜对面,似乎是在对话……或者说,对峙。
“今日真是晦气极了,难得下山吃个饭,就被人撞到了。”安宁静撇嘴,“我瞧着这人还眼熟,总感觉是见过的……”
陆莞听到这话,也觉得熟悉,又想不起来为何会熟悉。事后她才缓缓明白,自己觉得这桥段熟悉的原因——这一幕不正是傲气女N误会、找茬男主的标准戏码么?
“我真不是故意的。”祁明摇头,小麦色的皮肤配上随着上扬的浓眉愈加圆瞪的鹿眼,老实巴交中透着一股子无辜。
“哦——我想起来了!”安宁静打断道,“莞莞,他是凌筠的跟班!今日怕不是来寻我麻烦的,这么宽的过道都能撞到我身上。”
凌筠!
陆莞瞬间瞳孔放大,那不是女主的名字吗?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祁明:她这个竹马,这么快就和那个女主好上了?
祁明也是一脸的惊愕,冲她摇头:“我、我不是,我只是……”
祁明并不是个结巴,但他一急就有结巴的毛病。
祁明是个慢性子,平日里也很少见他着急,以前陆莞失手点着了他放符纸的木箱,他都没急成这副样子,偏偏这时结巴得厉害,陆莞顿时心中有数——这事肯定不怪他。
“宁宁师姐,其实祁明是我的老乡,我们认识的。”陆莞忍不住开口解释,“他本性不坏的,这当中应该是有误会。”
“你们认识?”这下安宁静也愣住了,“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这事就算了!以后见到本小姐,最好绕着走!”
“安师妹,今日不如我请客?”安宁静背后一师兄问。
“不吃了!”安宁静心中依旧有气,甩手就走。
安宁静一走,也就有了空位,陆莞近水楼台,自然而然地先人一步占了位置,点了份绿豆糕。
“一共两枚铜币。”
陆莞正要付钱,便被祁明抢了先。
“谢谢啊。”陆莞取出手帕,将绿豆糕小心包好,却发现手帕太小,盘中里还剩了两块。
正当她犹豫要不要剩下,祁明递过来一张手帕。
“谢谢!”
祁明却被这两声谢谢吓到:他们竟就生疏到了这种份上,这点小事都要谢来谢去?
“没想到你也来了修院。”
“是啊,真巧。”陆莞将绿豆糕包裹好。
“这些日子里,我都没有见到你,小莞,你是哪位教习的门下?”
“我在内院,平日里不常下山的。”
祁明面露惊喜,“小莞,你好厉害阿!居然考上了内院!”
“我从前就觉得你很聪明,做什么事都能漂漂亮亮,眼下一看,果然如此!”
陆莞只觉得谬赞了,这个祁明,看来还被原主哄骗得团团转,完全没有发现原主是个心机女:“别抬举我了,能进内院,只是我误打误撞。”
“怎么能说是误打误撞呢!小莞,你考上内院这件事,值得庆贺——不如这样,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还是来日再约吧,我今日是来给同院的师兄带饭的。”陆莞连连摇头,面上却还要作出一副惋惜姿态,来撑场面。
“来日是哪日?我好提前准备!”
陆莞一时语塞,陷入了沉默。而祁明却并未发现异样,以为她是在算日子,十分有耐心地等在原地。
“邬师兄!”无措中,陆莞猛然看到食馆门口,有个推着轮椅的男人要进来,顿时如释重负,“师兄都等急了来找我了,下次见面再聊!”
祁明来不及反应,便看她脚下生风般跑向了一个男人,那男人还有些眼熟——他记起来了,此人曾倒在院外,被他发现救起,名字大概是叫——邬南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