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请。”

伴随着三字落下，制造堂里一片安静。

这如何请？顾荷纳闷。若是当场说出答案，总得有个一前一后，如何确定后面那个不是鹦鹉学舌？

若是一人说一种药材，最先开口的占优势。

难道用纸笔写？比交卷快慢和准确率？

顾荷想法刚落，那边就有人递上早已准备好的纸笔，另有医官在旁边计时，沙漏倒转那一刻，蒋寒月立时上前用手指捻起丹药。

她将丹药拿在光亮处细细打量，然后放在鼻尖轻嗅，末了低头用笔在纸上写下几个中药名。

经过大火烤制，丹药原材料早已分不清，只能通过淡淡药香辨别成分。但这仿佛并无碍蒋寒月发挥，她嗅觉灵敏，记忆力惊人，只要从前见过的草药，无论呈现什么状态，都会自动出现在她脑海。

反观顾荷，她中了殷陈南的毒药，五感迟钝，脑袋昏昏沉沉，整个过程看起来断断续续，犹豫不决，难免失了美感。

只一眼，众人便心里便有了计量。

顾荷沉默的碾碎丹药，她不想输，她两世顺遂，就没尝过失败的滋味。

“酸枣仁，朱砂，养心......安魂草，”顾荷将自己辨认的药材写在纸上，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是炼制安魂丹的药方，大医主在坐安魂丹？这个丹药的组成成分，她一清二楚，系统和《李氏药典》上都有记载。www.zcwok.com 传奇小说网

很明显，蒋寒月也知这个丹方，从她下笔的动作就能看出来。

但不对，顾荷揉了揉鼻子，里面还有一两味药气味独特，并不属于这个丹方。她不知是嗅觉迟钝，辨别错了，还是其他原因。

“我好了，”犹豫间，蒋寒月骤然停笔，将写好的纸张恭敬放于木盘内，然后面无表情地退到原来的位置。

淮阳王世子高兴的让出位置，扬手为她鼓掌。

顾荷见状，凝神提笔写下那两种不该存在这个丹方里的药材。

“看这交卷速度，顾大夫已经输了。”

“谁说的，还得看准确率呢！”薛绛大声反驳，而后狠狠瞪了一眼殷陈南，都怪你给阿姐下毒，不然她怎么会输？

殷陈南面色沉郁，不置一词。

“蒋医官从未辨错过药方，退一万步说，便是顾大医官也全部正确，但她还是慢了蒋医官一步，那还是输了。”有人说。

庞医主含笑上前，将两张纸握在手里，笑吟吟道:“很遗憾这炉丹药刚出锅，我也不知道里面的药材有什么。所以还容本官去后院询问大医主再做定夺。”

“不必了，我已经来了。”

庞医主话音刚落，门口就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紧接着一位六十来岁的老者佝偻着腰从大门缓缓跨入。

他头发乌黑，眉毛浅淡，一双眼睛外围浑浊发白，瞳孔内里却乌黑发亮，像一白一黑两个同心圆。

制药堂里所有人见到他，都恭敬地弯下腰，整齐划一尊称，“参见大医主。”

顾荷亦跟随大流，学着众人一起见礼。

“都起来吧，让你们来医官署是精进医术，治疗陛下，不是聚在一起看热闹。”大医主边走边提点众人。

底下的人个个低着头，做出谦逊受教的模样。

“大人说的是，”庞医主笑着上前，将顾荷二人所写答案附上，“这是两位大人所辨认的药材，还请大医主过目。”

大医主伸出布满皱纹的干瘦手掌，同心圆般的瞳仁掠过纸面，一扫而过。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他宣布结果。

大医主却语气寻常说道:“都全对。”

“那这局蒋医官赢了？”有人惊喜出声。

在同样准确辨认出药材的情况下，先交卷为赢。

所有人皆佩服、赞赏、喜悦地看向蒋寒月。后者神色淡淡，不惊不喜，仿佛对这个结果早已见怪不怪。

“谁说的？”大医主忽然看向那人，目光沉着犀利，带着说不上的威压，“何时辨丹与书写先后有关了？”

“这......”那人哽住。

前头蒋寒月与几位大医官比试，都是以准确率和速度作为评判标准，医官署所有人也都默认了。

大医主皱纹丛生的眉头忍不住往下压，“所谓辨丹，指通过药材辨别丹药，包括丹药名称、作用以及病人病症。辩别药材只是最基本的入门项而已。若是知道丹方，只需要了解其中某几味药材，就能猜出十之八九。在两人都全对的情况下，书写快慢如何作为凭证？”

“大医主所言甚是，”说话的人羞愧地低下头。

心里则不以为然，书写先后也得先准确辨别出药材。

大医主看穿他心中所想，忍不住摇了摇头，转头看向顾荷二人，“本官且问你二人，我炼制的丹药名称是什么？作用几何？患者又如何？你先写完，就由你来说吧。”

后面那句话是对着蒋寒月说的。

蒋寒月面无表情站出来，神情淡漠，声音无一丝起伏:“大医主所炼制的丹药名为安魂丹，有静心安魂，抗郁促眠之作用。患者应当心悸不安，失眠多梦，甚至神志不清，意识模糊。只是大医主丹药里多出了两味药，此两味药入肺经，患者之所以心神不宁，可能是肺部得了疾病。”

“嗯，不错，”大医主淡淡点头，面色缓和了少许。

蒋寒月微微抬起下巴，胸脯上挺，自信而轻松。

大医主又看向顾荷，“你且说。”

后答题之人有劣势，若不能补充新点，永不可能超越前人。

顾荷双眼柔和，凝声说道:“此丹名为抑魂丹。”

“抑魂丹？”蒋寒月细长的眉毛轻轻蹙起，这个丹方她并未听说过。

“抑魂丹是防止神魂惊觉，产生自我意识的一种丹药，它与安魂丹类似，都是作用于神魂，但目的却恰好相反。后者重在养神静心，让人安眠；前者是彻底抑制神魂复苏，令它陷入深度昏迷。多出的两味药，一味入肺经，一味入肝经，便是起了抑制情绪的作用。”

顾荷说到这里，许多人嗤之以鼻。一则从未听说过抑魂丹，二则医者治病救人，心存仁义。按照她的说法，抑魂丹并非解药，反而是毒药了。

“我猜患者的自我意识一定影响到他的身体健康。他可能拥有自残的行为，也可能处于一种危险状态，觉醒自我意味着危险，而沉睡则是一种保护。”

说完，顾荷下意识皱起眉头，自己都觉得这种猜想不可思议。

“还有这种病症，信口胡诌吧？”

看热闹的外行人觉得颠覆认知，狗屁不通，医官署内部也有些医官认为太过玄乎，拿捏不准。

“也说不一定，”庞医主若有所思，旋即看向大医主，“还请大人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