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 79

那天，天是从未有过的灰暗，六月的梧桐却落了一地。

坐在医院的长椅上，老爸牵着我的手，像小时候一样。

关于那个悲伤的故事，我知道，只是我不愿意承认而已，因为恐惧，因为害怕。

有些话，有些事，我宁愿自己骗自己，比如老妈的离世，比如老妈的离世是因为慕辰溯。

哈哈，真可笑，我心底自嘲了一声。

老爸：“雨宁，你老妈没了，以后就我们俩了。”老爸努力让语气变得云淡风轻。

我的眼泪舀舀的流，嗓子无比苦涩，可是我说不出一点声音。

这就是失语症，再苦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下一刻。

“雨宁，老爸离不开老妈的呀，以后该怎么办，”老爸流着眼泪，哭的像一个孩子。

可我也只是一个孩子，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也只是一个孩子啊！

说不出一句带有声音的话，安慰不了老爸，留不住慕辰溯，也接受不了老妈离去的事实，这一切的一切，对我而言都太残忍了。

我流着眼泪，颤抖着身体，把本就瘦弱的身体缩成一团。

来世，我一定不要做人，我要做一只小刺猬，不知世事，有自己的保护伞。

深夜，躺在床上，我失眠了，不准确的说，是我一直在哭泣，眼泪浸湿了枕头，我把自己幻想成一只小刺猬，没错，我就是一只小刺猬。

我是一只带刺的小刺猬。

第二天的餐桌上，空无一物。

老爸颓废的靠在沙发上，远远的就可以感受到他散发着的酒气。

老爸从来不喝酒，老妈也不让他喝酒，可现在，酒精或许能够麻痹一丝丝身体和思想上的痛苦吧。

老爸一脸颓废，我轻轻地走过去，把桌子收拾干净，安静的坐在老爸身边。

没有人说话，空气中只有流泪的声音，安静得让人恐惧。

终于。

老爸：“雨宁，老爸不能没有你老妈啊，你说，她怎么就那么狠心呢，留下父女俩人，老爸该怎么办，老爸不能没有你老妈啊。”

我看着老爸，眼泪不停的流，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老爸：“雨宁，都是老爸的错，要是我不在机场里逗留，你老妈就不会出事，我们一家三口就还在一起，雨宁，都是老爸的错。”

我拼命的摇头，指了指自己，告诉老爸：“那不是他的错，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自己进去找老爸，也不应该答应老妈可以走动，都是我的错。”

老爸：“雨宁，老爸真的不能没有你老妈，老爸以后该怎么办啊？”

我轻轻地抱住老爸，和老爸一起哭成了泪人。

没有老妈，我和老爸该怎么办啊？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离开。

慕辰溯，我不会再原谅你。

No. 80

下午2：00警局。

肇事男中年司机跪在地上乞求着我和老爸的原谅。

“对不起，我真不是有意的，对不起，求求你，求求你原谅我吧，”

“对不起，对不起，求求你们了，你们提什么条件我都会尽力满足你的，对不起，”

“我上有老下有小，孩子才三岁，求求你们了，原谅我吧。”

身边的老爸红了眼睛，记忆里老爸从没生过气，从没因为任何事情和人红过眼睛。

老爸走上前，拉住那个中年男司机的衣领，质问道：“你为什么要闯红灯，你为什么不遵守交通规则，你为什么还要求我原谅你，我告诉你，我不会原谅你的，是你，让我家破人亡，”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对不起，只要你能原谅我，我做什么都可以，对不起，”男司机跪在地上，向我和老爸磕头祈求原谅，可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够被原谅的。

老爸红着眼睛，冷冷的说：“我不会原谅你的，我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你说你有小孩，我就没有小孩吗？我的女儿才十几岁，现在因为那件事得了失语症，这都是你的错，我不会原谅你的。”

老爸转身对着公安说：“警察先生，这件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我不会选择谅解的，我没办法去原谅他的过错，我不会谅解他的。”

警察：“落先生，还请您节哀，只是逝者已逝，我们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活着的，您还有孩子，”警察看了看已经哭的颤抖着身体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的我。

老爸：“警察先生，这件事情，我不会选择原谅，是他不遵守交通规则，是他闯红灯，是他让我最爱的妻子离开了我们，是他让我的女儿患上了失语症，是他让我家破人亡了，我不会原谅他。永远不会。”

肇事司机瘫倒在地上，像一只霜打过的茄子一般。

警察：“落先生，那剩下的我们警方会处理，您可以带女儿走了。”

老爸转过头，看着肇事司机说：“我不会原谅你，我要你的后半辈子在冰冷的牢狱里孤独的忏悔，接受内心的审判。”

肇事司机面如死灰，跪倒在地上。

No. 81

老爸牵上我的手，离开了警局。

走在路上，老爸转过头，温柔地对我说：“雨宁，刚才老爸是不是吓到你了。”

我摇了摇头，对着老爸微微一笑。

“傻孩子，老爸现在只有你了。雨宁，你觉得我刚才是不是很残忍，很无情，”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老爸摇了摇头，自嘲的笑了一声，说：“我从来没有想过那种冰冷的话会从我嘴里说出来，只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去原谅一个凶手，以后，没有你老妈，我该怎么办？我和你该怎么办？”老爸又哭了。

两天的功夫，老爸像老了二十岁，皮肤土黄，脸上的胡子拉碴，原本乌黑茂密的头发一夜之间就有了很多的白头发，这样的老爸和我记忆里的老爸截然不同。

老妈喜欢干净，所以老爸一直都被老妈安排的明明白白，老爸也在这个过程中乐此不疲，但此刻的老爸，就是一个失足落魄的中年男人。

我指了指自己，无声的告诉老爸：还有我，你还有我。

回到家，老爸走进厨房，给我煮了一个粥，看着白色的粥。我知道，这是老爸最大的努力了。

老妈喜欢厨房，老妈喜欢在厨房给心爱的人做好吃的的感觉，所以每一次的菜肴老妈都极其用心。

老爸也几乎不进厨房，因为每次进去都只能给老妈打打下手，但大多时候老爸都会被老妈从厨房里赶出来，老妈说：“老爸，在厨房里都是帮倒忙。”

我喝了一口老爸煮的白粥，很咸很咸，我给老爸比了一个赞，然后微笑着把碗里所有的白粥都喝完。

那记忆里我喝过的嘴最咸却最好喝的一碗粥。

老爸看着我喝完粥，然后准备好开水，准备好药，监督我吃了药把我送回了房间，老爸帮我把被子的角拉好，看着我闭上眼睛，然后轻轻地关上了门。

老爸喝了一口他煮的白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笑着哭了，在老妈的陪伴下老爸分不清家里的盐罐和糖罐，所以在煮粥的时候他放了很多的盐，所以那碗粥很咸。

老爸准备了一杯白开水，轻轻地打开我的房门，把水放在了我的床头柜上，又轻轻地关上了门。

我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我的眼泪开始不受控制的滑落……

黑暗下，老爸的身影在微弱的灯光下无限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