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十九年的春节，因陆通不在家，陆家过的甚是平淡。年初二一早，江荻一行便动身，前往许家湖的江家。

去年正月，江家发了一笔横财。镇远侯派人给江荻送嫁妆的时候，另派了人给江家送了五百两纹银、十卷古籍的手抄本。江家收养了江荻，别人都以为是江家占了便宜，独镇远侯一个，认为该感激江家。收到这样的谢礼，江监生老脸一红。

对比之下，他给江荻的，少的那样可怜。

镇远侯的礼物，便是顾籍和江荻都推辞不了，江监生这里，便是再脸红也昧着良心收下了。可他到底良心过不去，把谢礼都给了江慕，算做儿子的私房。江慕在江荻的建议下，买了三间铺子，赁出去收租。三间屋子的租金，一年五十两，很够江慕的小家使用了。

江荻到的时候，江芙也到了。

去岁十月，潘石乡试落榜归来后，迎娶了江芙。江芙的陪嫁颇丰，光田产就陪嫁了四十亩。这四十亩里头，有一半是她这些年自己赚下来的，十亩是江荻给的，下剩的那十亩，才是江家出的。除了十亩田，江家别的也不过出了一屋子的家具和日常出嫁物品，通过没花上几个钱。

陈氏见到江荻，满脸笑意：“就等阿荻了呢。”

脸上再无从前的焦色。

针对陈氏的变化，陈母也曾过缘由，陈氏不瞒亲娘，直接承认：“从前我觉得我和阿荻差不多，眼看着她嫁了人日子越来越好，我才急的；现在知道了她本来就是侯府的姑娘，拿啥和人家比？认真说起来，还是阿荻更惨一些。托生在好人家，过了二十年还不如我的日子。”

这话也对，只这想法怪异得很。

陈母见闺女明白过来，便也不计较那么多，只说：“可不是么？咱家往上数十代都没个做官的，跟人家不一样的呢，你想开了就好。”

想开了的陈氏，再回娘家一看，不说堂姐妹，便是嫂子们，也没一个过的好。这么说都是客气的，不客气的说，江家一年的收益零头的零头，都比大家好。陈氏的心气慢慢顺了过来，年前送节礼时，她手头松快，东西不算，另给了陈母二两银子的礼钱，惊得陈母连连推辞：“你手里的银子可都不是你挣来的，再不兴这么花的。”

陈氏笑道：“银子不是我挣来的，也不是我要给娘的，是你女婿开的口。”

江慕大气，江荻更大气，除了节礼，她也给了陈母二两银子。可她的节礼，比陈氏给的还多。一个年节，陈母靠着收“两个女儿”的节礼，肥了起来。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江芙是出嫁的第一个年节，陈母就十分拎得清，年轻就和陈氏说了：“初二就别回来了，留家里招待两个小姑子吧。”

这是陈氏出嫁小十年，第一次初二没回娘家。在看到她的刹那，江荻惊了一瞬，旋即了然，道：“是了，阿芙今年第一次回家呢。”

闻言，陈氏脸上略不自在。

她今年留下，可不只是因为江芙。但她不能否认的是，确实有江芙的缘故。无可辩，陈氏尴尬了一瞬，说起了一件要事：“我和你哥哥想把东头两家的宅子买下来。”

许家湖的宅子，三间一进为一户，四户为一巷。江家如今的宅子，占了前后两排六户人家的位置，加上前后两排的巷子，改的小三进。若是南北阔，少不得又要占一排，没的堵大家的路。所以，若想扩充，只能从东西两侧下手。如今也只剩下两户人家了，凭借江家如今的实力，商量一番，定能成行。

只是，江荻颇为好奇地问：“阿芙嫁了，两个侄儿还小，好好的，为何要扩宅？”

这会儿若是江小宝十五岁了，该娶媳妇了，再买上一户的位置，给他做新宅倒也使得。没个缘故，这样大张旗鼓地盖房子，有些招摇了，不符合江监生的处事。

陈氏就道：“你哥哥的意思，再盖一个跨院，直通前院。后头单做学子的房舍，前头做学堂，方便更多路远的人读书；这两年家里的田也添了不少，正好后罩房大一些，加盖粮仓。”

后头的话就不怎么重要了。

加盖房舍是为了育人子弟的话，江监生定然不反对的。便是江荻，也同意的。只是如此一来，江家就等于做了赔本的买卖。陈氏竟然乐意，这就奇了。不及江荻问出疑惑，江芙就纳闷上了：“买宅子修正，百八十两银子总得的，嫂子舍得？”

陈氏一脸肉疼：“不舍得！”

江芙和江荻姐妹两个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下一刻，便听陈氏道：“可公公和相公都说，这是百年大计。只有咱们做了，圆圆和团子两个将来的身份就好。做个二三十年的，江家也成了那什么传家的乡绅了，比柳家还要厉害那种。”

为了儿子的将来，陈氏不舍得也就舍得了。

她的话音刚落，江荻就明白过来了。待见到江慕时，自然问江慕：“扩宅一心一意教书育人，改换门第，都是哥哥的主意吧？”

江监生当年开私塾，那不过是顺势而为。如今这种主动做大的事，定然不是江监生所定。

江慕情知瞒不过妹妹，也没打算瞒，痛快承认，并志得满满地说说：“有陆通这样的妹夫，有潘石这样的嫡子，不用二十年，江家定能更进一步。”

便是偏安一隅，江慕也没有自暴自弃。

看到这样的哥哥，江荻心底欢喜，嘴里却要说几句：“一个个的，都很能耐的啊。”

这话里有话，江慕就问：“顾籍本来就能耐，你说的定然没他。除了我，便只剩下中直了，他怎么了？”

江荻嘟着嘴道：“我怕他有压力，特意跟他说了，我如今有娘家可依，便是他不中也没什么的。结果他更紧张了，还说定要金榜题名才肯回来。”

靠岳家，那是什么有脸的事么？哪个有志的男人不想为妻儿撑起一片天？这一点，江慕站陆通：“中直说得没错，林安都是第一次就中的，他不比林安差，原该如此。”

听到林安，江荻就不高兴了，反问江慕：“哥哥这话说的！林安哥怎样，与我们什么相干？人人都似他的话，日子那可没得过了。再说，陆通今年不中，明年便要抛妻弃子，独自在京城待着不成？他肯，我也不肯啊。顺天府我可是有宅子的人，我定带着家小北上，哥哥就开心了？”

听得江荻将离，江慕心中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