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平庸

《无法平庸》

要好好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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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祥安小区的画面是这样的:两个穿着浅灰制服外套的维修人员,戴着棒球帽,热得大汗淋漓。所以制服的衣襟链子,一个根本没拉,一个拉了底下一点点。

那个拉了一点点的,其实是为了把制服扒开,堪堪地挂在两个肩角上,形成一个在背后圆鼓鼓的口袋,似乎兜住了每一缕往他身上贴的风。

这个人就是王常。为了让我显得自然点,他让我提那个工具箱。

坐在岗亭里吹空调的保安大爷对稳步迫近小区大门的我们,完全不屑一顾。

宽进宽出永远是这类小区的特色,除非你是开着车,那就得严阵以待。因为那意味着你要让小区里本就紧张的车位雪上加霜,而且外车进出之间,意味着三元钱停车费的收入,不容马虎。

像我们这样维修工人打扮的,不会给这小区带来什么了不得的元素,无非再次说明这里的房子以及相关设施实在老旧罢了。何况,进来时没注意,人家出去时更加不可能盘查。

眼看着就这样一走了之,王常却主动敲了敲岗亭玻璃

保安大爷:“有事?”

王常:“昨晚高空坠落空调外机的那个业主,你们通知了吗?”

保案大爷:“你们是谁?”

王常:“社区安全委让我们来查看一下,可是他们家没人啊。”

保安大爷:“哦,是你们。通知了,人家说没空回来,反正也没砸到人,也没有人索赔,掉了就掉了,他们已经三年没回来住。”

王常:“你把业主电话给我吧,我回去好交差。”

要那电话干什么?我实在疑惑。

你不是查洪涛吗?要是洪涛就是他们家人,或者说,洪涛与这房子有关呢?王常平静地说道。

那你这样明着要,不是让自己见光了嘛?

放心,一个普通话都说不好的老大爷无从知道社区安全委是什么。而且他保障这份工作的重要指标是不惹麻烦不添麻烦,除非有人正儿八经地找他询问,否则他很快会忘记我跟他说的是什么部门。

“这个电话,你来打,还是我来?”王常又问道。

我觉得还是应该他来。

“那,去看了一圈,人家的门也进了,你有什么结论?”

“那房间,没有被外人进去过,因为门锁是好的。但里面明显刚打扫不久,里面的池尘不像是很久没有人住的。不过你也看到了,房子里的人无法让外挂机坠落,太麻烦。”

“所以,是天台?”

“支架位置的样子,你也看到了,的确锈没了。它可能自己掉下去,也可能只需要拿木棒用力往下推。”

“那个木棒?”

“那个木棒的确有铁锈的痕迹。”

“所以,可以确定这事是人为的?”

“有人拿那木棒去捅过外挂机,但不一定是昨天晚上,因为那锈痕没那么新。”

“那么?”

“但也有可能是真有人那样做了,因为那木棒离那个外挂机位置太远了,像是刻意扔那么远。而且,如果昨晚有人用他去捅外挂机,如果他不想让人发现,他完全可以在上面先蒙一层布,捅过了后把布拿走就行。”

等于什么结论也没有,但却说得很像那么回事。我有点失望,也有点侥幸,更有点害怕。

失望,因为无论确定是意外还是人为;

侥幸,因为一半的可能是意外,那么关于洪涛,我就不用那么忧心忡忡;

害怕,因为还有一半的可能是人为,如果真是洪涛呢,那意味着我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飞来横祸席卷。

我一时无语,王常发动了车子,说送我回去。

离得很近,但他要送就送呗,反正他识路。

“其实,很多事都不能深究,一旦深究,你总能发现有你所不愿知道的端倪。一般人不都是那样子,糊里糊涂地活么。总较真,就总觉得有人对不起你,或者你对不起别人。”

“你这话说得,好像洪涛不存在似的。”

“下次要是能看见他,你也别害怕,和他说说话。既然你觉得自己是真的受到他威胁,但又无法报警,不想报警,那就自己上罗。需要我的时候,随叫随到。”

我很反感他那几个字:你也别害怕。我已经表明得很害怕了吗?谁平白被一个陌生人说要弄死你,并且他曾经几乎得逞,谁能不因此有应当应份的恐惧?

“我该给你多少钱?”

“一千八。”他想都不想,看样子这数字他早就准备好了。

“行。”我觉得这数字不高也不低。

目送王常驱车远去后,我给自己点了份外卖。一只盐焗鸡加一碗稀饭加一份白灼绿豆芽。我要狠狠地啃光一只鸡,做为自己今天胆敢擅入别人家门的奖励。

这只鸡吃到最后,吃得我有点恶心。不是不好吃,好吃,但一个人的量毕竟有限,这种恶心完全源于自己的胃忍无可忍的抗议。

但我迫着自己把它们全部吃完,光盘行动的结果就是肚子撑得不行,身体的能量都需要去支援胃动力,我连从沙发上站起来哪怕五秒的欲望都没有。

干脆就势卧到,就是一个午觉。

胃舒服了,人也醒了,我打开另一个房间的门,开始写毛笔字——应该说,是练毛笔字,见不得人的练,因为实在没有基础,写得太丑。

也因为我的唯一动机就是通过它,让自己重新找回内心的平静。这是我来这座城市之前,就定下来并且也得到了践行的计划——每天写字,无论时长多少。

我写到了家门又一次被敲响。不用猜,肯定是刘飞。

果然是她,她接刘君回来了。其实时间尚早,也就五点出头的样子。谁卖车可以在这个时间点下班回到车?

她看到我换了发型,眼珠子瞬间像个魔法水晶球,不过,关于发型,她倒是没有言语。

“你在啊?我一会做饭,过来一起吃?”

她的目光越过我,看向我身后的房间。从她的角度,她能看到一张方桌,方桌上铺着浅灰的羊毛毡子,当然了,还有地上被我随手一扔的写过字的纸。

我知道她在看什么,但也不遮着挡着。

“太早了吧,一会是多大会。我中午一个人吃了一只鸡,现在谁跟我说吃饭我跟谁急。”

“你在写毛笔字?”

“瞎写。”广场唱歌都如实相告了,面对这温柔的微胖美女,实在没必要花心思隐瞒什么。

她没对此多说什么,但眼眸里的光让我觉得我是被赞赏的。

她说的依然是饭的问题:“那你晚饭总得吃吧?”

“先不考虑了,你想一下,一个人,一只鸡,一大碗粥,还有一盘子白灼豆芽,全部扫荡干净。”

“哈哈,你干嘛一下子吃那么多。”

“自己点的饭,撑死了也得吃干净,不能浪费。袁隆平爷爷好容易让我们这代人不挨饿,可不许浪费。这是妈妈从小教我的。”

“是,我们都要谢谢袁爷爷,每个人都要好好吃饭。”

袁隆平爷爷昨天下午走了,本章强行致敬。老人家一路走好,我们都应该好好吃饭,不铺张,不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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