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们这一组要被转岗了，是真的吗？”

林云看到我，迎面一个天问。转岗？全组？我实在想不起来公司之前有过这类的风声。

我想逗一下她，顺便也不知道装知道地显示一下她所说的变化，我一直都有掌握：“那你想不想转岗嘛？”

林云见我镇定，自然也就踏实下来：“可是，这样我们不是成了白老鼠？”

我实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能做戏作全套，脸笑着，显得胸有成竹：“稍安勿躁，我再跟方姐聊聊。”

方姐就是我们的销售总监。按公司资历，我比她长。她是在我最不堪的那一年，老板不知从哪挖来的。还记得我当时像个活死人一样，躲在董倩家里，她来看望我，带着我喜欢的香槟玫瑰，告诉我，身为女人，一定要坚强。

那天她跟我说了一些话，诸如这天下很多事业都是男人闯出来的，但守业却离不开女人。而一个女人的最大价值，不在于她颜值如何，在于她能否拥有守业的智慧。颜值是男性视角的产物，它就算不被男人始乱终弃，最终也会被时间悄悄侵蚀。能永恒的，能让男人真正离不开的，唯有守业的智慧。

后来我琢磨了一下，她所说的业，应该不止事业，还包括家业之类。总之，她承认男人在这世界上的主导地位，同时反对女人是男人的附庸。她在一种相互需要的逻辑里，构建了两性依存缺一不可的价值认知。

那时候，她其实是在顾左右而言其它，她不触及我当时的痛苦，不求抚慰，不求体恤，专攻警醒，企图让我在女性的价值自尊心中，尽快从泥沼里出来。这种另辟蹊径，有如火种，在我决定重新梳妆面对一切之后，成为我心里不为人知的力量来源，我一直感念她。

所以，别人叫她老大，或方总，我一直习惯叫她方姐。

今天展厅里要比平时清冷，没人看车，大家都显得有点闲。从二楼办公区往下看，一切都显得那么空旷，又有点遥远。

我没看到李力，不知道他哪去了，如果先找到他了详细了解情况，然后再去找方姐，应该是最好的方案。我拿着手机踌躇了半天，终归还是没有给他。

和方姐的谈话没花多长时间。

一进门，方姐看我的眼神有些复杂，先是厉声批评我，今天的会议怎么能缺席。然后，接下来的内容，就是知会，不容商量。而整个过程，她有意无意地向我表露，她的安排也是迫于无奈。老板拿枪顶着她的后背，她也必须向自己的团队挥起鞭子。

简言之，时日艰难，摇号购车政策之后，公司业绩一直不好，加上新能源车的冲击，像我们这种品牌，可谓内忧外患。老板决定精兵简政，责任下放。精简的核心是，策划部门和销售部门合二为一，策划即销售，销售即策划。两拔人合二为一后，方姐继续当老大同时，业绩任务一肩扛。为此，她需要让所有人都动起来，各司其职，不容懈怠。

不容懈怠这四个字，可以说是专门冲着我来的。方姐不再需要一个无法把进取心表挥到极致的销售小组。她决定把我们就地转型为新媒体推广小组，致力于把之前空有其表的小视频推广做起来。

“姐，我觉得方总更像是在迫我们自己辞职。”

了解情况后，我可以和林云详谈这个调岗变化了。林云很快找回我身边人的立场，对我推心置腹，率性之余，有点自拥山头，愿同仇敌忾的傻气。

“为什么这样想？”

“我们一直都是卖车，管迎来送往。现在却让我们拍视频做宣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而且，她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一直以来是做什么的。拍视频这事以前不都是策划部组织，我们销售客串出镜么？哦，她自己把人家开了，然后来这里赶鸭子上架，这算什么昏招。人家策划部的专业她都不满意，我们门外汉，为什么偏让我们顶上？“

“你说为什么？”

“姐，你是不知道，人力资源那里已经拿到她的招聘清单了，清单里就有自媒体视频策划和摄影。很明显，她有后招。你就是想新的团队没有组建起来之前，让我们去当炮灰。”

“为什么？”

“这不是明摆着吗，她早就不满意我们温吞水式的状态和业绩了。”

“你也知道我们的状态和业绩是温吞水式的？”

我有点愧疚。在其位尽其职，这六个字我们有没有做到？连林云自己都心知肚明，我自己又何尝不知道。也难怪有同事背地里调侃，我和林云都不是等米下锅的打工人，别人是拼，我们是玩。

林云意识到她的自我判定对我是一种指摘。

“对不起，姐，我是说……”

“你是说视频宣传这个活，你干不了吗？”

我的严肃让林云真正安静下来，她甚至需要拈量一下我这一问可能的指向性结果。方总可以换人及找人当炮灰，我柳飞也一样可以。

“姐，我也没说干不了嘛。”

撒娇是她生来就有的天赋优势，甚至，这种撒娇的甜度是多少，面对不同的人，她都可以做到收放自如。这也是我当初看上她的原因之一。

我这才缓和下来：“小云，如果公司真的活不下去了，我们是否处在吞温水状态还有意义吗？方总有方总的立场，老板也有老板的立场。我们大家的立场都应该有一个基本点，公司能好好活下去，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有利可图，我们才能有自己想要的收入。虽说别人想要一百块，而你，只要七十块就可以……”

话已至此，我自己都觉得脸上有些发烫。林云要七十，那我自己呢？我的百分之百是儿子，然后才是其它，严格来说，我比林云更不上进。

林云低下头，下嘴唇翘起来包着上嘴唇，就和君君被我训的时候一模一样。

对林云说的话，其实也是对我自己说。

方姐说了，像我们这样的二线国产品牌，生存状况越来越夹缝。厂家今年加大了回点，但身为终端渠道，如果不能各显神通，我们的日子应该不会太长。老板甚至说了，他正在寻求合作，想转型卖别的品牌。如果真到了那一步，那么目前的这些人将全部被洗。

我吁了口气：“起码，我们的收入在接下来的两个月，不会有太大的浮动。如查我们能胜任这一变化，不就与潮流更契合更有价值了吗？”

林云果然是个小妖精，她突然娇笑起来：“那行，反正再怎么着我们都不会上街讨饭，姐觉得行，我就跟着姐，反正我肯定不会云跟李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