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轻巧的吻十分短暂, 不过是双唇的片刻相触，却带来了让人头皮发麻的刺激。

肖尧很快退开，却被白驹按着后脑, 追上去复又啄了一下才罢休。

肖尧撇开头，掩饰地扶了一下眼镜，道：“行了, 跟上。”

白驹勾了勾唇，视线落在肖尧的后颈，步子轻快地跟了上去。

艾洛夫馆长的检测室，实际上是一个检测中心。

巨大的场馆呈蛋型半扣在一片绿茵间，飞行器掠过郁郁葱葱的外围树林，轻巧地停落在检测中心门口。

迎宾机器人上前, 接过艾洛夫手里的控制器, 便驱动着飞行器离开，留下三人站在场馆门口。

“听赵海明说, 你可能需要补习一下基础知识。”艾洛夫馆长整理了一下领口，一边带路一边微微侧头同白驹交谈, “如果检测过程中有什么不清楚的, 可以问我或者我这位学生。”

白驹闻言，不由得对看过来的肖尧微微翘起嘴角：“嗯，那我恐怕会有很多问题。”

肖尧：“……”

肖尧抬手把白驹的脸推了回去。

白驹闷笑, 悄声道：“帮我补补课, 肖老师。”

大约是压着嗓音, 一声肖老师听不太出调子，倒像是在喊“小老师”。

肖尧抿抿唇，不是很想理他。

白驹也不用肖尧次次都回应他，单是看到这个人就让他心情很好。

进入检测中心后, 艾洛夫馆长先给白驹列了一个检测清单。

清单上的检测条目很多，其中有不少项目还是需要多次调整、反复缩小区间测试的，整个检测周期长达半个月。

艾洛夫对白驹虽然很感兴趣，但也并不急于给他做检测，于是粗略介绍了一番场馆的功能区后边先行离开，将剩下的时间交给肖尧。

“之后半个月的检测基本是由馆长主持的，他得把这段时间的工作安排好。”肖尧替艾洛夫解释了一句，便带着白驹去了检测中心的阅览室，塞给他一块电子屏，“《精神力与精神体基础理论》，这本书里的内容没有市面上的教材那么浅显，比较精简深奥一点，但应该比那些教材更适合你。”

说着，肖尧顿了顿，他莫名觉得面前这个人应该是很聪明的，学习速度会很快。

“你陪我看吗？”白驹注意到肖尧的停顿，伸手接过电子屏，引开他的注意力。

肖尧回过神，对上白驹的视线，点了点头。

那双眼睛，好干净。

肖尧垂眸，捻了捻指尖。

明明是浓黑的瞳色，却熠熠生辉；像宝石，也像是盛满了星光的浩瀚宇宙。他很想伸手去拨动对方的睫毛。对方的睫毛看上去浓密纤长得有些锋利，但触感一定很柔软。下次接吻的时候，如果他伸手去捂住这双眼睛，应该能感觉到对方的睫毛扫过掌心，然后无奈且纵容地阖目，睫毛软软的、乖巧地抵着他掌纹处的凹陷，在他的皮肤上留下镌刻好的纹路。

这是个很温柔的哨兵。

“肖老师，”白驹的指尖停留在电子屏边缘，视线落在一行行干脆利落的文字上，话音又轻又沉，“喜欢看书，还是看我？”

肖尧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好整以暇地往椅背上一靠，唇角翘了翘：“喜欢看你——专心学习，小白同学。”

白驹抬眸，冲着肖尧弯了弯眼睛：“奖励预定，肖老师。”

静心学习的时间过得很快。

白驹对三生镜给出的这个幻境的了解太过碎片化，于是这段时间里一直都没能建立起对此方道法的认知，神魂与身体的契合情况也始终没得到改善。从赵海明教授和其他人的表现来看，他作为哨兵的精神体不该和躯壳割裂，相反，精神力和精神体的应用应当是非常多样化和灵活的。

书本里讲述的知识放在现实世界里只不过是一个假说，却在这方环境中成为了事实；也让白驹感受到，三生镜中的这个轮回世界恐怕比他想象中的更加瑰丽。

如果说修真轮回是三生镜对历史的复刻，末世是大道崩解的印痕，那么这个轮回，未尝不是三生镜对未来的一次推演。

在这个推演中，三生镜或许是化用了魂修的道法，强调了魂修的共鸣、互补两大修炼法门；但三生镜毕竟只不过是个器物，它无法模拟出更加复杂的魂修生态，于是这幻境中的知识体系一直无法突破“哨向”关系，而囿于其中，最终人类无法获取更加强大的力量、持有足够多的资源，渐渐被灭杀。

而肖尧找到的就是一个突破点。

如果这方幻境顺着肖尧的意愿去发展，那么这方天地才能完成一个更加完整的推演。

白驹摩挲着电子屏的页脚，思绪略略飘远。

帝命就是这样，背负着一条条大道的未来，支撑着一方方天地的希望，但成长之初却总是会被掐灭。

修真轮回中，杀死肖尧的是世人的贪欲。

末世轮回中，杀死肖尧的是伸手所不能触及的一线生机。

而这个轮回里……杀死肖尧的，是可笑的偏见。

因为肖尧是个“众所周知”的、“毫无战斗力”的向导。

当大声喊出真理的人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他的声音人人皆可闻，他将被奉上神坛，他将被世代传颂无所不能。

但是当发出呐喊的人陷落在深谷、淹没在泥底，那他极有可能在无尽的挣扎和攀爬中燃尽、熄灭。

再倔强的火种也是需要风的。

白驹抿紧了唇角。

他能为肖尧披荆斩棘，杀死贪婪的恶徒；也能为肖尧力挽狂澜，抓住生机的尾巴……

但是这还不够。

他应该做肖尧身边的那个巨人，踏碎神坛，把肖尧捧在掌心，扛到肩头，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天神”，点亮浩瀚星河里最关键的一颗星子。

三生镜……原来不仅仅是在为肖尧解封，也是在为他，为白驹解封。

轻轻摁灭电子屏，看完一整本理论巨著的白驹在暮色中微微侧头，便看见肖尧仍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约是困得狠了，低垂着脑袋睡得正香。

细碎的发丝略显凌乱，在暖橙色的暮光中勾勒出丝丝缕缕的轮廓；鼻梁上的眼镜稍稍滑落，露出眼睫浓密、线条锋利的眼睛，却因为这双眼睛正闭合着，透出了一丝乖巧柔软来。

他的尧尧真可爱。

白老狗心里咕嘟嘟地泛起了泡泡，先前脑子里纷繁复杂的各种思绪转瞬间都被这泡泡挤没了影。他悄无声息地放下电子屏，蹑手蹑脚地走到肖尧身前，屏着呼吸俯身，凑近了打量。

很久没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尧尧了。

白驹眸中沉淀着浓浓的爱意，只不过是看着人打瞌睡，他也移不开眼睛。

双手扶着膝盖，过了会儿，白驹又干脆在肖尧身边的地面上盘腿坐下，也不嫌姿势别扭，手肘撑着膝盖，屈指托着脸，歪着头闷不吭声地看着肖尧安睡的脸。

直到窗外的光线由暖橙色渐渐冷落，夕阳沉入地下，白驹才动了动站起身，抬手轻轻把肖尧鼻梁上的眼镜勾了下来，别在自己领口。

稍稍被惊扰的肖尧皱起眉，费劲地眨了两下眼睛，还未看清什么便听到温和低沉的嗓音响起在耳际：“还困？到我那里去睡吧。”

白驹说着，就着靠近的姿势伸手捞过肖尧的腿弯，另一手自肖尧背后穿过，把人稳稳当当地打横抱了起来。

肖尧还迷糊着，略一惊讶地抬眼，只看到近在咫尺的下颚线，以及黑暗中微微带着些莹润光感的唇瓣。

天色已经暗了，阅览室里却没有开灯，只有落地窗外昏黄的路灯斜斜地洒进来些许轻纱一般的光，落在白驹身上，缓缓地带走阳光的余韵。

肖尧觉得自己有些晕眩，分不清是生理性的还是心理因素。

他抬手拉了拉白驹的领口，不假思索地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却又在两三秒后不安分地动了动，低声要求白驹把他抱高一点。

白驹不明所以，便站定在阅览室门口，把人往上捞了捞。

肖尧一手搭着白驹的肩背，微微借力直起身，便偏头准确地含住了白驹唇上的那点微光。

白驹捞着人的胳膊不由自主地一紧，感受到肖尧微凉的唇轻轻厮磨而过，然后是牙尖轻巧的啃噬；细微的呼吸间，湿润的舌尖便顺着齿列的间隙探出，直白热烈、毫不犹豫地探入他的口中。

白驹呼吸一顿。

他两手抱着人不好动弹，但肖尧的手臂是自由的。

瘦长的手臂环上他的肩颈，灵巧的五指抚摸着他的发根和耳垂，按压着他的脸颊，示意他张口回应。

白驹顺着肖尧的力道贴近，同他交换一个深入而绵长的吻。

时间过去很久。

直到肖尧呼吸不稳，双臂发软地缩在白驹怀里，白驹才恋恋不舍地放过他，双唇在他颊侧、鼻尖、眼角、额头细碎地亲吻而过，带着一声低低的喟叹。

肖尧红着耳朵，装死似的把脸埋在白驹的胸口，听着胸腔里速度略快的心跳声，假装没听到白驹说了什么。

但是……他哪能骗过自己呢。

血液在欢腾，精神因子在雀跃，因为白驹说的是“我爱你”。

他说“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