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真山,黄泉口,一座小庙内。
少年手持笔杆,伏在桌案上,用笔不断挥毫,行为举止仿若狂士一般,而他的身侧正放着几道凉菜还有碗筷,却是迟迟未动。
庙外,朱成碧和落红雨各自提着海灯携手并行。
酆都和南柯以及慕声站在远处看着。
更远的地方,一群蛤蟆怪正在蛤蟆老大的指挥下张灯结彩,勤勤恳恳之间,手脚很是麻利,没有一丝懈怠。
除了必要的交流,现在的他们已经很少发出自己的鸣叫了。
虽然那个雾中至尊已经极大的收敛了自己身上的气息,但蛤蟆们还是无比惧怕。
此刻的他们只想早点干完活,早点回自己的清凉山养老,这辈子都不想踏出山外一步了。
“小家伙,我可跟你说,这里有点可是很有趣的,想不想知道。”
走在悬崖边上,朱成碧放下海灯,拉着扶桑往深渊看去。
“是什么?”
看着幽深到尽是漆黑一片的悬崖,扶桑有点怯懦的往后退了两三步,觉得安全了许多才继续发问。
“相传啊,这山从前还不叫素真山,但这崖底的那条河可都一直叫黄泉的,而这素真山毗邻黄泉口,是进入黄泉唯一的入口,而有趣的就在这一点。”
朱成碧趴在崖口,缓缓地将手中海灯放下。
“说是入口,倒不如说是一道封印……小家伙啊,对于你家祖上,你有多少认知呢?”
缓缓地将身体前倾,看着下坠的海灯,朱成碧笑着问道。
“不知道,我需要知道吗?”
带着几分不解,扶桑看着朱成碧如是问道。
“不需要……至少在未曾接触真理之前……你还不需要知道,不过啊……看你顺眼,也没什么坏心思,奉劝你一句,如果是按人族的那套言论来说,我如今的行径应该叫忠言逆耳吧……嘁……”
很是不屑的说着关于人族智者的那些所谓言论,让身为饕餮的朱成碧有点恶心了。
“永远都不要试着接触真理,哪怕它就站在那里,真理也不需要你的介入,哪怕它就站在那里……”
回头看着扶桑,朱成碧这么说道,而此刻她的海灯却是缓缓地往崖底沉去。
“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但你个子小小的,懂得还真多耶。”
有点感叹的说道,看着侃侃而谈的朱成碧,扶桑不知为何有点羡慕。
“我是说真的,别当我的话是开玩笑。”
似是觉得扶桑说的话有点轻浮和不以为意。
朱成碧眉头一蹙,缓缓站起身,身材矮小的她踮起脚尖,一把按住扶桑的肩头,贴着她的额头,目线的对视之中满是直言不讳,而扶桑弯着腰,眼神却是有点慌乱的四处躲闪,而她的手上提着的海灯也是早已掉落在了地上。
朱成碧就这么的贴着她,直到彻底安定下来。
“知……知道了还不成吗。”
扶桑这么回答着,直视着这位很关注自己的小丫头。
“这还差不多。”
似是满意了扶桑的回答,朱成碧不经意的笑了。
“当然了,如果真到那一天,虽然不知道能不能阻止你,但我的肚子想必还是有很大空余的,说来,我还没吃过真理呢。”
朱成碧再度趴在地上,此刻她放出的海灯却是在缓缓掉落,带着几分微弱的火光。
“这里,有什么好看的?”
似是觉得有点意思一般,扶桑也是随着朱成碧趴在悬崖上看了起来。
那道海灯却已是消失了踪迹,只剩下漆黑不见底的崖底。
“欸,我以为你的族人们会跟你说过的。”
朱成碧眼神略有诧异。
“说过什么,不明白。”
扶桑有点懵了,微微摇着头。
“黄泉只邀请值得邀请的家伙,这是古来的常识,也是你家祖上定下的规矩,如果想要进入这里,除了被黄泉主动邀请,哪怕是悼亡要想进入也只有一个办法……虽然没有多少根据……”
朱成碧再度站起身,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提起落红雨掉落于地的海灯。
“是什么?”
趴在地上的落红雨问道。
“当然是去死喽,毕竟只有死者才能长眠地底,如果做不到的话,结果就只有一个,喏,你看我刚刚放出去的海灯。”
默默地接过凭空出现的海灯,朱成碧嘴角含笑。
“你是说,它会原封不动的出现在原地。”
许是觉得有趣,落红雨深深的看了眼朱成碧丢下的海灯,依旧是原来模样。
“聪明,于此推类,如果是活物,还不是被黄泉主动邀请的,那么他坠入此间,只会这样……”
提着两盏海灯的朱成碧一脸笑意的走到悬崖边上。
随后仰身一倒,仿若身坠无间一般,径直向崖底扎去。
而看到这一幕的扶桑心头微颤,急忙朝悬崖跑去,却还是没拉住朱成碧坠崖时摊开的掌指。
“掉……掉下去了……”
看着朱成碧的掉落,直至消失不见,扶桑有点不敢置信的握着没有丝毫触感的掌指。
“我说,丫头,我好不容易夸你一句聪明,你反倒这么担心我会死于坠崖,你……不会是在担心我吧。”
不经意的从背后出现,一把抱住了扶桑的腰肢,朱成碧的脸上满是不怀好意的笑意。
“你……吓死我了,下次别干这么危险的事了,知道吗?”
缓缓转过身去,看着安然无恙的朱成碧,扶桑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是泫然欲泣,刚才那一瞬,她却是有了一种失去朋友的感觉。
可在她泪水即将涌出的时候却是被朱成碧早早的打住了。
“安心啦,丫头,要不接下来你跟我一起跳吧,可有意思了。”
伸手接过复归原位的海灯,朱成碧的语气显得不以为意,反倒是将海灯递还给了扶桑。
“真不会有事的,你看我不是好好站在这里吗,没准,你在跳下去的时候还能被黄泉邀请呢。”
言笑晏晏之间,朱成碧又一次挽起了扶桑的手往悬崖走去。
“跳……跳下去……可这看起来好高、好黑,我能不能不跳啊?”
看着黑黢黢的崖底,落红雨死活不跳。
“这不是有我呢,怕什么,你还有灯,怕什么黑,不会是怕了吧,胆小鬼。”
朱成碧笑着说道,只是带着促狭意。
“我……才不会怕呢。”
扶桑有点言不由衷的讲着,明知不会有什么危险,却还是有点腿软。
“喔~真不怕,啧,胆子还挺大,那~你就下去吧。”
沉吟一二,见扶桑一直犹犹豫豫的,朱成碧松开了那只挽着扶桑的手,反手就是一推。
扶桑就这么毫无防备的掉了下去,只是掉落之前,满是无措和不敢置信。
而在下一刻,掉落深渊的扶桑却是一如往常地出现在了原地。
很显然,她被黄泉拒绝了。
“你怎么这样,我都没准备好……”
意识到自己安然无恙后,扶桑有点生气的怒视朱成碧。
“欸~不是说不怕的吗,敢情丫头你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跳啊,还真是个胆小鬼呢。”
朱成碧看着余怒未消的扶桑,满是无谓的讲着话,脸上带着一丝嘲笑。
“下……下次不要这样了,不然,我要告诉哥哥……”
一把抱住朱成碧娇小的身躯,似是害怕再度失去一般,扶桑轻声呢喃道,带着淡淡的威胁,而此刻的她已是原谅了将她推入悬崖的朱成碧。
“下次坠入深渊,我再不会看你,你会有灯为伴,我不会向你道歉,你未将我拉出黄泉,你也不必牵就,你就是你,如此独一无二。”
朱成碧这么说道,小手默默地拍着扶桑的后背,似是为了安抚她尚且不太平静的心态。
而在远处,看着扶桑出现的酆都和南柯无一例外都是松了口气。
“果然,我就说嘛,一定是南柯想多了,小妹怎么小,说到底还是南柯你对她期望太高了。”
缓缓松开了紧攥在袖口的手,酆都面露轻松,丝毫不见方才的紧张。
“现在接触,为时尚早,待她成年,倒也未必。”
南柯低垂着眸,如此说道。
“只可惜,等她成年以后,我估计就不在她身边了。”
酆都面露微笑,轻轻挥舞着袖袍,如此说道。
“放心,我在。”
南柯回应道。
“没准我就回来了,别一副已成定局的样子嘛。”
听着南柯平淡的话语,酆都有点不太高兴的讲道。
“希望你不会缺席,也许那时的小妹也是这么想的。”
南柯这么说道。
“得,说不过你,希望那时你不会缺席。”
酆都故作轻松的说道。
“放心,不会,另外,他也不会,你要知道,我族一直欠他一场成年礼……”
南柯如此补充着。
看着不远处的那间小庙,那位伏在桌案上不断写写画画的圈外至尊,他们的面色却是带着几分愁容。
“不知为何,总感觉你们对于自己这位弟弟很是苦恼的样子,他很强吗?”
慕声有点在意的问道。
“登天野的那片剑痕是他在三千年前留下的,而与他交手的是三千年前的殿下。”
思索片刻后,不清楚具体实力的酆都只能这么解释。
“三千年前,他们就有了那样的实力了,怎么会?”
慕声有点吃惊的捂住了红唇,而今,哪怕是她,都不敢打包票说能构成如此规模的杀伤,还是能持续三千年不增不减的巨大杀伤。
“虽然不太想承认,但确实如此。”
微微耸肩摊手,酆都表示自家族弟就是如此强横。
“帝在前,君在后,万古悠悠,几般纵横,纵是称王作祖,也得尽数俯首,这就是他,一代至尊。”
南柯看着不远处依旧挥洒笔墨的少年,微微叹息了一声。
然而,海灯节的筹备依旧在有条不紊的安排着,只是南柯他们并不知道,除了消息闭塞的南疆,来自中州、北海、西漠、东土的年轻天骄却是被一个看似纯良无害的盖代天骄只手横推,各个命道根基打个稀碎,沦为了废人。